[FACE=楷体_GB2312]当再次提到坤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竟然会出现片刻的神思恍惚。那已经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坤是我教学生涯中遇见的一个让人怜又让人无奈的学生，他也是我教学生涯中一个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想去触碰的深深地遗憾。[/FACE][P][FACE=楷体_GB2312][SIZE=3] 一晃眼，我们不想见已经有两三年的光景了。最后的一次见面还是09年的一个夏日的晚上。我在街上闲逛，走到淇园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如往日内敛的微笑，永远不肯抬头直视我的神情。[/SIZE][/FACE][FACE=楷体_GB2312][SIZE=3]印象中一头黑亮、刘海长及鼻子的头发而今已变成清爽的短发。我笑了：“怎么，头发这么短了？那时候你总也不舍得剪掉你的头发。”憨憨的一笑：“不是很方便，就剪掉了。”“有工作吗？”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还在网吧做网管，我想出去打工。”幸好的是他的眼睛里不再是迷茫与忧郁。“那，好好干。”“嗯，会的。”话语里多了很多的坚定与沉稳，一如他最初给我的感觉。看着这个大大的男孩，很多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我怕我再说下去又犯了老师的职业病--说教了。幸好他身边的一个男孩拽了拽他，他笑着对我说：“老师，我走了。”“嗯，去玩吧。” [/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看着渐行渐远的他，我不断的安慰着自己，要相信他会过的很好。[/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P] 现在细想下来，对他最初的印象似乎很模糊，总也记不得他当初入班时候的具体的场景了。或许真的是时间久远了，或许是我的记忆力差了，也或许是当年的那变化了好几次的分班问题，总之我不记得他当日具体的入班情景了。只是记得他是我们的班长，而当初我为什么选他做班长，我也不记得了。或许应该是源于当初的班级桌椅大迁移运动中他表现出来的农村孩子的质朴和真诚深深的打动了我，而让我对他委以重任。事实也证明他没有让我看错，班级的问题交给他他总是会很认真的去完成，即使是一些很脏很累的活，在他的身先士卒、亲力亲为的带动下，班上的卫生之类的活动总是处理的很好，并没有让我伤神费脑，反而让我引以为傲。[/P][/SIZE][/FACE][FACE=楷体_GB2312][SIZE=3][P][FACE=楷体_GB2312][SIZE=3] 唯一让我伤神的是他的一头长发。浓密的、乌黑的、光洁、飘逸的长发呀，轻轻的那么一甩动，轻舞飞扬、神采飘逸，如果是个女生就好了，可惜他是个男生，永远的长及鼻子的刘海使人看不到他清澈的眸子。在杜绝男生留长发的校园里，他的长发永远是那么的招眼，那么的引人注目，以至于都引起了校领导的注意，终于在一次学校的大集合的例会中，主管政教的校长揪着他的长头发，建议他去剪掉。脾气一向温和的他并没有顶撞校长，反而是用他永远的谦逊的内敛的微笑面对校长，以至于校长也不好大发脾气、狠命批评。当然我知道他是不会去剪掉他的一头乌黑的头发，因为他太真爱自己的引以为傲的这一头靓丽的乌发。在当时的我看来，作为青春期男孩子的一点点的虚荣心，头发就是他最骄傲的资本。因为，他不是很帅气男生，也不是很多才多艺的男生，更不是名牌加身的男生，那唯一可以让他骄傲和自信的就是这一头人人羡慕的乌亮的头发。尽管他有着农村孩子纯真的质朴，还有相对其他男孩的沉稳与踏实。可是头发就是他的至宝。所以当校长见到我时对我说起了他的情况，我含糊其辞，躲闪而过。其实我是稍微的有点一点私心。我想为他留住他的骄傲，也许会让不帅气的他留住一份自信。我相信时光流逝，等他积累够可以让他足够自信的一些东西，他就会把这遮蔽清眸子的长发剪掉。从这个意义上，我似乎比他更真爱这头长发。[/SIZE][/FACE][/P][/SIZE][/FACE][P][/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当时的他成绩不是最优秀，可是他的语数外成绩却是很突出。尤其是他的语文，文笔很细腻、感情很丰富。曾经还保留了他的一篇作文，可是在后来日子里，遗失了。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一篇作文里提到了感情问题，当时我的直觉是他经历过感情的问题。就此问题，我们曾经有过一次细聊，他告诉我他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女同学，人很漂亮，学习也很好，还是市里宏志班的学生。当年两人相约一起考宏志班，可是他落榜了，两个人却没有断绝关系，始终是通过写信互相支持鼓励，争取考一个比较好的大学。记得当日我还调侃他说：“就你，女朋友还会是漂亮的？成绩还会是好的？”他有些急：“真的。”让我不容置疑。后来通过班上的另外的一个同学证实他说的一切都是真话，是有那么一个漂亮的优秀的女孩子。现在想来，这样一个重感情、沉稳、内敛的男生，在高中生涯里应该还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可是这段感情注定是无疾而终，从他们考上不同的高中意味他们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差距是会越来越大。在感情的问题上，我不是一个很古董的老师，我很尊重他们很真挚的情感，当然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感情影响了学习。[/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可是当我真正的去认识去了解他，想让他提高数理化成绩的时候，已经是高二的上半学期的事了。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去做，事情竟然出现了让人无法控制无法预料的境况。[/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那样的一个春天的早上，注定是一个改变一个人一生的一个早上。[/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我脱离拖沓的到了学校，巡视了学生的早读，漫步到学校的教务处。人还没有坐定，手机铃声响了，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急促的声音：“我是坤的父亲，让坤赶紧回家，他妈妈被车撞死了。”我一下子懵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事情是真的吗？我摇摇头，不敢相信，可是手机里那中年男子的声音分明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我没有说话，眼泪当时是滚落了下来，经历过亲人离去的我能够体会到坤如果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一种绝望的心情。他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生活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大的打击与考验，他够不够坚强，能不能够走得下去？我的思绪很乱。我质问他父亲：“我上星期才刚见到他的妈妈，她还说要我好好管教坤，希望他好好上学呢.”“是，但是昨天我们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她在拖拉机的后面坐着，结果遇到破路，一个颠簸把她甩到地上，结果后面的奔马把她给压死了。”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不记的我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把事情的真相了他，只是记得听完以后，他眼圈立即红了，匆匆的就走了。 这一走，就是十几天。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复杂。上天就是那么的爱作弄人，压死他妈妈的偏偏就是我班的另外的一个学生的父亲。[/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双方在赔偿问题上展开了纠缠不休的拉锯战。坤的父亲说是对方压死人的，对方坚称是坤的父亲有外遇，早就有预谋之心，正好借机把自己的老婆给甩下来让给压死的。双方在钱的问题上无休止的争论，丝毫没有考虑到孩子的心灵和承受能力。[/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再见他的时候已经不是往日的那个精神的他了，莫名的就是特别是嗜睡，我曾经多次的提醒与监督，可是就是不能阻止他继续沉睡下去。再后来他干脆搬出去租房子了，我更加的发现他上早自己的次数很少了。我无奈之下，把他的父亲叫来，提醒他的父亲要好好的对待孩子，毕竟孩子现在是人生的关键时期。他的父亲信誓旦旦的说，家里的活暂时也不做了，地也暂时不种了，和孩子租个房子来陪读。我以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没有想到更遭。[/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在一个他又不来的晚上，我找到他的出租屋，他悲壮的抽着烟，那瞬间给人的感觉真的是很沧桑，让人不由得很是心疼。“老师，我的父亲没有你想象中的好。”他悠悠的说。“不会吧?”[/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真的，老师，他把家里的钱全部拿走了，每天活也不干，家也不回，不是去赌，就是去找那个女人了。我们家里最关心的我学习的就是我的妈妈，可是妈妈却不在了。老师，我不是不想上课，不是不想走上学这条路，我是担心我爸爸把所有的积蓄都花空了，我弟弟还小，他可怎么办呢？所以我总是在寻找他，一发现他不在家，我就满大街的去找他。我不能让他把这个家给毁了。”我没有想到这么小的他，竟然想得这么多。可是这不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承受的。我宽慰他说：“你弟弟已经不上学了，反正他自己打工能够养活自己。你呢，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上学。你妈妈还给你攒了学费呢，你不能对不起你的妈妈。”“老师，我的心真的静不下来。”“静不下来也要强迫自己静下来，你的人生，不能有一丝懈怠，否则的话，你是会后悔的。”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够说些什么才能够让他真正的消除内心的不安全感。那一刻我真的懊恼自己不是救世主，因为我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给他一个爱他的妈妈。那一刻我真实的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与无能，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怎样表达才可以让他从丧母之痛中挣脱出来，可以忘掉生活中那些纠缠不清的琐碎之事。也许是他太想长大，太[FACE=楷体_GB2312][SIZE=3]想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太想留住自己的爸爸，可是他其实真的是无能为力。可是他就是一门心思的沉迷其中，任凭我怎样的开导，似乎都没有办法帮助他从阴影中走出来。[/SIZE][/FACE][/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那时，没有经验，还有些天真的我，总是以为我只要好好的看住他，监督他上好每节课，帮他把落下的功课赶上，他就可以慢慢的回归这个集体，重新走上正常的求学之路。于是我拼命的往班上跑，有没有我的课都要去，到教室的第一眼就是看他的座位。可是常常的我会失望，经常的会发现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睡得香甜纯熟，班级的热闹全然不是他的。乌黑的头发再也不是那么的光洁了，似乎会经常的好久都不会洗了。作业更是很多都不再写了，考试的成绩也是直线下滑。这还不是令我难过的。更令我失望的是他晚自习几乎是不来了。出租屋里也少了他的身影。我气愤、恼怒，真想抽他一巴掌，质问他为什么这么不求上进，这么不振作？[/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那个夏日的晚上，十点放学，始终没有见到他的身影，而他的出租屋也由学校门口搬到很远的地方，我犹豫了一下，真想赶紧回家躺在床上好好地睡觉，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就此放弃他，总是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够盼到他真正的回归。于是我骑着自行车，呼呼的跑到很远的他的出租屋，一路上我曾不断的埋怨他，害我黑咕隆咚的去找他。真想见到他大发雷霆，好好发泄一下自己的怨气。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不在。所有的委屈和不满压根儿就没有地方可以发泄。我知道他肯定是去上网了，这个家伙，怎么这么不省心，这么折腾人呢。我决定挨个网吧去找他。幸好上天还是眷顾我的，竟然在我去的第一个网吧就找到了他，当时的他正玩游戏，玩的津津有味，以至于我走到了他的身后，默默的注视着他好半天，他竟然丝毫都没有感觉到我的到来。我实在忍无可忍，终于出手拍了他的肩膀，他头也没回，随口一句：“干嘛呢？”真是把我气得火冒三丈，怒气哼哼的说：“是我。”他猛地回过头来，一见是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低着头，赶紧把电脑关了。默默地走在我的身后，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唠叨，怎么埋怨，怎么生气，他就是不说话，不反驳，不顶撞，弄得我自己也没有了脾气。夏日的凉风吹在了身上，似乎把我的怒气也吹散了很多。我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和他唠叨起他的学业，他的成绩，他的违纪。絮絮叨叨的我们好像是说了很多，时间也在不停地流逝，抬手一看已经十二点了，他温顺的说：“老师，我送你回家吧。”“不用，老师骑着自行车呢，一会儿就到家了。”“不，我送你。”决绝的坚持着，我不再拒绝。我推着车，他走在旁边，似乎他给我说了好多的话，有关于他怎么样惹我操心了，可是他的一颗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了，坐在班上一点学习的欲望也没有，就想赶紧逃离那个让人窒息的环境，把人生似乎也看透了，不就是活着，然后填饱肚子，然后再活着，怎么样都是一种人生，所以他想为自己的弟弟撑起一片晴空，他想让自己的弟弟回家以后感觉到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在等待着他，所以他想放弃学业了，只是还不曾完全可以放弃，还在犹豫，还在挣扎。我理解他的执着，我也理解他的无奈，更深感于他的成熟，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让他放弃，放弃的看似是一次学习的机会，实则是一种别样的人生。我依然坚持我的看法，依然希望他能够完成自己的学业，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更好的照顾自己的弟弟，也才可以让这个家看到希望。他听着我说的话，不说话，黑夜里我看不到他的神情，他想吸烟，我制止了，我知道他肯定是在笑着听，可是我却知道那不会是一种痛定之后振奋的笑，那必定是一种迷茫的笑，一种渴望温暖的笑，一种冷到骨髓的无奈的笑。在那样的一个夜晚，路上静悄悄的，两个身影，一个是希望抓住时间，努力拽着对方，不想使对方沉沦，一个是想留住时间，却不由自主的沉沦、沉沦，曾经有过挣扎，可是还是没有挣脱命运的摆布。[/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也许是时间真的过的太久远了，我不记的我们之后还有什么更深刻的接触了。或许是我忘了，更加可能的是我努力的厌倦了，也就放弃了和他更多的接触，如今想来，最让我惴惴不安的是，我当时是否表现出我的厌倦、我的放弃、我的冷漠，如果真的是的话，恐怕我终身良心未安。只是记得终于一天的下午，我去班上的时候，一个同学说他把书、被子之类的东西都弄走了，走的很毅然，很决绝。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和我告别一声，是不想说，还是不好意思说，抑或是怪我放弃了他。只是记得当时听到他走的时候，我的心突然的空了，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深深的失落。一个我曾经非常看重的学生，一个很有前途的学生，就这样静悄悄的走了，突然的就感觉人生其实真的很脆弱，很多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瞬间的念想。想了、做了、成了，人生就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常常就是在我们身不由己当中人生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之后的一天，中午，我在楼道的大厅里等候上课的铃声，远远地看到他姗姗而来，我笑了，他也笑了，“老师，我怎么可以拿到毕业证？”“会考的时候我通知你，会考合格，等他们毕业的时候，你就可以拿到了。”“那，老师，我走了。”“好的。”他走了，走的时候，头发依然是长长的，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泛起明亮的光芒，还是那么的飘逸。那一刻，我真的如同在梦中，就这样让他走了。[/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此次一别不是天涯似天涯，断断续续的会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最多的是学生去上网的时候在网吧看到他，大口大口的吸烟，做起了网吧的网管。我曾经犹豫过要去找他，可是种种原因，始终是没有去成。[/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我常常想，如果当日的我再坚持一下，再多付出一些心血，是不是结果就是另外的一种样子。可是没有，人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我是亲眼目睹自己的学生在孤独的前行，在无奈的挣扎，却无能为力。这，就是我还不能成为一个教育专家的原因吧，我的能力还不足够强大，我的信仰还不够坚定，我的行动还不够执着。[/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现在一个学生回忆当日的情景的时候，他说，坤应该是对我产生过深深的依恋，把我当做最亲的亲人，也许在他内心中我可能就是他最后的一颗救命稻草，可是有那么的一段时间，我忙于其他学生的事情，减少了对他的关心和关注，忽略了他的存在，让他原本想要挣扎的心又开始了沉沦，也许在他看来我是想要放弃他了，是在疏远他了，与其被我放弃，绝望的离开，还不如在绝望之前怀着一丝美好的回忆离开。可是这些，我当时是全然不察的。而今想来他是潇洒的离开了，却把深深的遗憾留给了我，让我对他当日的不辞而别深深地内疚与自责，也让我对他一生命运的转变而惴惴不安，唯恐他过的潦倒困顿，唯恐他抱怨命运的不公而自甘堕落，[/SIZE][/FACE][FACE=楷体_GB2312][SIZE=3]而我能做的仅是在心中默默的为他祈祷，希望上天能够垂怜这个命运坎坷的男孩子。让我稍稍欣慰的是他是那种给人沉稳与踏实感觉的人，是一个能够自省与保持底线的一个学生，要相信他，会一如既往的坚持自己美好的东西，把人生认真而坚定走下去。[/SIZE][/FACE][/P][P][FACE=楷体_GB2312][SIZE=3] 坤，一定要好好的生活。[/SIZE][/FACE][/P]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