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是谁？
这两天，中国最热的两个词大概就是“高考”了。家长、老师、学生，社会各界群众都行动了起来，积极投入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电视、报纸、网络整装上阵，铺天盖地，一片热闹。
成都的报纸在上个月就披露，为了广大考生能更好地参加考试，政府和民间采取了很多措施，除了以前就有的考试期间禁止附近建筑工地夜间开工宾馆推出“高考钟点房”之类的举措之外，还在社会上征集自愿私车，经有关部门审核以后，统一发给“招手停”的牌子，专供考生赶赴考场使用；考试期间，为了避免堵车，所有政府部门提前半小时上班，以缓解交通压力，为考生让路；报纸上还专门开辟专栏，讨论从成都的任何地方赶赴任何考场最佳的路线，一时间熙熙攘攘，不可开交。那天，看到一个孩子的周记，也谈到这些事情，孩子说，从这些事情上感到了社会对考生的关怀，感觉到了温暖，而我的批语却是：我看到的却是过度关注下的缺钙。
古人把家长对孩子的期望比喻为“望子成龙”，后来教育普及了之后，又仿造出了一个“望女成凤”，这话在以前也许是真实的：刚刚恢复高考那年月，一个村子里面能出一个大学生，那真的跟范进中举也差不了多少了——考上大学，基本也就代表前景一片灿烂。可是现在，本科生为了推迟就业纷纷考研，研究生出来找不到工作的事情比比皆是，“龙”摔下了地，“凤凰”掉了毛，考上大学的意义早已由“成龙成凤”缩水到了“找一个好工作”，而且前提是“考上好大学”，或者说，以前大学代表的高一层的生活水准已经变成了基本的生活要求，也许是中国教育一个苦涩的进步，同时意味着的，也是这个“独木桥”越来越难走了——以前通不过也就是过过普通人的生活，而现在考不上，似乎连人都作不了了。
前段时间曾经有所谓本科毕业生毕业只能找到月薪800元工作之类的报道，照例有一大堆专家站出来信誓旦旦地说这是知识垄断被打破的表现，是中国市场化经济的巨大胜利，顺便还没有忘记把中国的教育再批驳一番，感叹一把中国学生素质如何如何低之类。我不是经济学家，但是也忍不住思考一番：问题：根据市场化原则，如果社会经济处在良性状态下的话，国家花费二十多年时间和大量人力物力培养出来的大学生毕业就业竞争白热化是正常现象吗？如果一个大学生出来找不到与自己所受教育相匹配的工作已经成为普遍现象，那么中国教育如此大的付出难道不是一种最荒谬的浪费？问题究竟出在教育上还是经济上？从这个角度说，中国现今的教育实际上已经成为中国经济的萧条、失业率的居高不下的替罪羊。
因此，中国的高考就决定了其本质：不是考查学生掌握的知识水平，而是在一定程度上，想办法考倒大多数的学生。于是，莫名其妙的考题，似是而非的答案，刁钻古怪的问题大行其道，学生和老师被迫在应试的城堡中寻章摘句殚精竭虑，然后，在考试结束的当天，忘掉自己学过的一切“知识”。其目的只有一个：为了生存。
当一个社会的每个家庭都必须遇到的问题已经涉及生存的可能的时候，其变得残酷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对高考，中国家长的期望值并不是某些专家所说的那样“期望值太高”，恰恰相反，中国家长的期望值已经低到了不能再低的程度——不是每个家长都期望自己孩子能上清华北大的，他们只是想自己的孩子以后能够生存下去，或者生存得稍微好一点，如此而已。而可能的失败带来的可怕的后果——失业——在这个缺乏社会保障的社会显得更加可怕，而这种恐惧带来的，必然是对高考的近乎变态的过度关注，而这种关注有时候甚至到了可笑的程度：《中国青年报》2005年6月5日载：随着高考、中考考期临近，一些家长在关心学生生活起居的同时，开始到寺庙烧高香，乞求“神仙保佑”。有专家诚恳地指出：考试是应该靠学生自身努力的，决定命运的是他自己——这也是疯话：哪个考生敢说在中国这个深不可测的考场上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中国的家长和学生，不仅恐惧，而且茫然。
而在这种关注下生存的学生，就注定是人格不完整的。学习并不是人生的目的，只是人生的一个手段而已，甚至，不学习的人也可能有幸福愉快的生活，但是，这个极端变态的制度将手段作为目的，直接误导了学生对人生意义的认识，同时，这种无限度的关注使本来已经极端个人化的学生更加剧了这种心理，学习好的学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家长、老师、社会对自己的关心；学习不好的学生则被无穷无尽的压力折磨得痛苦不堪，经常以各种形式爆发出来。现在学生不堪重负离家出走之类的已经不是新闻了，就在今年高考之前，青海西宁市一名18岁的高三男生，因为不堪母亲的唠叨，竟然将亲生母亲杀死，这时离高考还有7天。（事见2005年6月4日《中国青年报》）而且，这种事情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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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次考试已经被轰轰烈烈地关注到如此程度的时候，我并不认为这是教育的成功，因为教育的本质是要培养真正的人，而不是被挤压得变态的甲虫。与其这样炒作高考，还不如平淡一些，该干吗干吗，学习只是生命的一个部分，远非全部，如果要我选择，我宁愿对参加高考的孩子冷淡地说一句：
“考试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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