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贼
江苏常州新桥中学   刘成   邮编：213032    小灵通：6093250
著名演员李诚儒做客中央电视台《艺术人生》栏目时，曾讲述了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在他儿时的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一觉醒来却发现妈妈不见了，满屋子里也寻不着。在潇潇的风雨声中他恐惧得连哭都哭不出声来，只好蜷缩在门背后苦苦地盼着妈妈回家。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妈妈出现在门口，她身后是暴雨和闪电交织的夜幕。只见她全身湿透，背着一只竹筐，上面装满青草，倒掉那层草，里面却是十几个玉米棒子。年幼的李诚儒这才明白，在那个充满饥饿的年代，在一个明天早晨就将断炊的夜里，他的妈妈做了一回贼——偷了人民公社的玉米棒子……
尽管李诚儒是含笑着讲完了这个故事，尽管这个故事也逗得在场的一些观众笑了，可是说真的，那一刻，电视机前的我却差点儿掩面而泣。因为，也有那样一个风雨晦暗的夜晚，让我刻骨铭心。
在人民公社的年代里，由于我家人口多，父亲又长年在外，只有母亲一人挣工分，生活的艰难是难以想象的。记得那是豌豆成熟的时候，豌豆成熟的时候也是农村青黄不接的日子，柜子里的粮食早已见底了，地里的小麦还不到收割的时候，我家一日两餐就依赖自留地里的蔬菜。那个季节的蔬菜已经开花结籽了，苦涩老韧，难嚼难咽。弟弟妹妹整天老是喊饿，吃饭的时候又总是哭着吃不下。有一天深夜，我在睡梦中被妈妈轻轻推醒，她压着嗓子嘱咐我：“二娃，你在家看好弟弟妹妹，我和你哥出去有点事，你千万不要做声啊。”妈妈一脸神秘凝重，一股恐惧感顿时涌上我心头。她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背起一只竹背篓，拉着年幼的哥哥就要出门了，我赶忙提醒她：“妈，你怎么不带马灯（就像《红灯记》里李玉和手里举着的那种灯，不怕风吹雨淋，便于夜行）哪？”“忘啦？叫你不要做声的。”妈妈小声地呵斥道，然后跨出门槛，又转身轻轻地关上门。
凝神倾听，几乎听不见他们远去的脚步声，我一下子就感到孤独害怕起来，时间也突然变得特别漫长。房间里静得可怕，老鼠在柴草堆里偶尔发出的“唧咕”声，吓得我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外面，风声、雨声，树叶在风雨中的唰唰声，一阵阵传来，此起彼伏，令人胆寒心颤。小偷什么时候进的屋？爷爷奶奶故事里的野鬼，没有鼻子没有眼睛张着血盆大口，一蹦一跳地满院子乱窜：可这仿佛并不是梦幻！突然，两只老鼠“吱”的一声从床前跑过，吓得我赶紧缩进被窝里，不料一脚蹬到了妹妹身上。她哼哼着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四下里一看，不见妈妈，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叫喊着妈妈，我怎么诓也诓不住。妹妹的哭声把弟弟吵醒了，当他发觉妈妈不见了之后，放开嗓子又哭又喊：“妈——你在哪里呀——你回来呀——”我见他一边哭一边下床往外走，喊着要去找妈妈，于是吓唬他：“外面有毛狗（当地方言，即狐狸）哟。”一听说毛狗，弟弟转身飞快地爬上床来，紧紧地靠着我，眼睛瞪得溜圆，不哭不闹，只是一个劲地抽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妈妈弯着腰背着一竹篓带梗的豌豆回来了。我惊喜地叫道：“妈，你们回来了。”弟弟和妹妹跳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向妈妈，伸开双手争抢着要她抱。等到妈妈放下竹篓取下斗笠以后，我才看清她满脸怒气。果然，她在弟弟屁股上用力地打了一巴掌，轻声骂道：“深更半夜地叫唤，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娘是个贼啊！”弟弟张嘴要哭，妈妈吓唬他：“敢哭？扔到门外。”弟弟硬生生地把哭声憋了回去。妈又把妹妹抱起来，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娘死了，你哭？”妹妹瘪了瘪嘴又哭了起来，妈妈抱着她摇晃了一下：“再哭，也扔到外面去，叫毛狗吃。”妹妹的哭声顿时小了许多，她边哭边提醒妈妈：“妈，把门关好，当心毛狗进来吃宝宝。”妈回头一看，见门果然还敞开着，哥哥呆呆地立在旁边，于是又骂哥哥：“你没手关门呀，呆在那里成神仙啦。”哥哥这才关了门。妹妹又哭着告诉妈妈：“妈，你身上是湿的，好冷啊，快换衣服吧。”妈妈的怒气顿时消去了许多，她蹲下去，用另一只手抱起还在抽泣的弟弟，把他们放回到被窝里，轻柔地哄诓道：“幺儿哟，睡吧，明早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后面的话被妈妈的哽咽声淹没了。
哥哥他们很快就睡着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妈妈也一直没睡。她把竹篓里的豌豆倒出来，坐在那里一颗一颗地剥，剥完后，她又站起来，把豆梗抱去喂牛，为的是不留痕迹。此时，远远地传来了鸡叫声，我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睡得正香的时候，又被妈妈叫醒了，她催促我和哥哥起床吃饭准备上学去。早饭是每人小半碗炒豌豆，猪油炒的，香烹烹的。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和哥哥舍不得一下子就吃光了，我们一颗一颗数着吃，生怕比对方多吃了一颗。吃到大约剩下一半的时候，哥哥实在舍不得再吃下去，他把剩下的豌豆倒进衣服口袋里，准备带到学校当午饭吃，我一见也赶紧效仿，正要往口袋里倒，妈妈看见了，她低声说：“赶快吃掉，让人家知道了不得了。”哥哥只好又把豆子从口袋里倒回到碗里，在妈妈三番五次的催促下，我们才极不情愿地吃完了这顿美餐。正在煮猪食的妈妈见我们意犹未尽的谗相，端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的饭碗，倒出一半来，叫我们哥俩分着吃。不料哥哥毕竟是哥哥，妈妈的话还没说完，他早已把那小半碗豌豆抢到了手中，我不甘示弱，扑过去与他拼抢，这激烈的场面连妈妈的厉声呵斥也阻止不了。情急之下，哥哥“叭叭”两声向碗里吐了两口唾沫，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又哭又骂。在我愤怒的哭骂声里，哥哥独自享受着那诱人的战利品，还偷偷地笑。妈妈对着哥哥骂了几句，把自己碗里剩下的豌豆全部给了我。这样，妈妈她自己一颗也不曾吃。
从那以后，尽管生活的窘境依旧没有改变，可是妈妈再也没做过贼了。有一次，我和哥哥做了一回贼，妈妈却差点动手打我俩。
那时我和哥哥长大了许多，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龄。哥哥悄悄地对妈妈说：“妈，晚上我和大弟去辦几个苞谷回来打牙祭。”弟弟妹妹一听，拍手叫好：“要得，要得！”妈妈却眼一瞪，板着脸说：“要不得！现在哪家没挨饿，大家都去偷啊？”她叹了口气：“这样吧，我明天到你外婆家去再借点粮，晚上我们吃顿好饭。”
那个晚上，想起第二天那顿米饭飘香的晚餐，越想越饿，我和哥哥怎么也睡不着。等到妈妈鼾声响起来的时候，哥哥轻轻地蹬了蹬我：“想不想吃苞谷？”“想！”我一骨碌坐了起来，“哪里有嘛！”“你敢不敢跟我去辦？”只要有哥哥在，我就有吃豹子的胆。于是，我俩蹑手蹑脚地起床，装着撒尿，从后门溜了出去。我们学着小兵张嘎的模样，边侦察边前进，很快就钻进了一片苞谷地里，哥哥辦，我脱下衣服兜。他很聪明，每一行只辦两三只，这样别人不易发现。当我们喜滋滋地抱着十来个苞谷回到家，妈妈早已立在院子里等着我们，她冲着哥哥就骂：“我不是跟你们讲过了吗，明天就去借粮？不吃这几个苞谷，就饿死你啦？——还不快给我还回去！”哥哥呆着不动，我也不动，直到妈妈弯腰从柴堆里抽出一根棍子来，哥哥这才转身往外走，我正准备跟过去，妈妈又叹了口气：“唉，算了，拿回来吧。”在我们剥苞谷的时候，妈妈对我们讲：“以后不要再干这种见不得天日的事啊！人哪，从小就得学好，就像树苗，细小不培育，长大了就成歪朽木。”第二天早饭的时候，不管我们怎么央求，她一颗苞谷也没有吃。
没过多久，田地就包产到户了。从此，妈妈披星戴月忙碌的身影，伴着满脸抑制不住的笑意，深深地镌刻在我们心头，永不褪色！每天放学一回到家，我和哥哥就到田地里帮助妈妈担肥薅草；妹妹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洗锅涮碗烧饭，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弟弟的任务是赶鸡鸭放牛羊，小儿郎一个。饥饿早已成了我们记忆深处的往事，一同埋藏在我们记忆最深处的，还有那个风雨交加母亲做贼的夜晚！

希望斑竹看稿，并点评一下！

那期《艺术人生》我也看了，和你的文章一样，令人感动、感慨！

还是王者老师称职！希望所有斑竹向您学习！！！

[QUOTE][b]下面引用由[u]liucheng0515[/u]发表的内容：[/b]

还是王者老师称职！希望所有斑竹向您学习！！！[/QUOTE]
呵呵，不要制造内部矛盾嘛！
临近学期结束，大家都很忙的，我也是抽空才上来一下的！

王者老师就是与别人不一样，这么忙还坚持回复帖子！

[QUOTE][b]下面引用由[u]liucheng0515[/u]发表的内容：[/b]

王者老师就是与别人不一样，这么忙还坚持回复帖子！[/QUOTE]
[em04]惭愧惭愧！您这样说我的压力会更大的！

学期结束，做为班主任都很忙。很少有时间上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