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海阔天空
湖北宜昌宜都市红花套镇初级中学   陈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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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说十年前教过的一个“调皮生”华已在我镇小有名气，但已有好几年没与他见面了。前几天，我正准备赶车到市里去开会，突然一辆“本田”停在了我身边，我还没来得及问，驾驶室中已探出了华的头。问明情况后，他挚意要送我去，我只好享受一次老师的荣耀了。我上车后，华还象十年前样叽叽喳喳与我说个不停。首先向我讲述了他的致富史，他中考落榜后在家闲了两年，接着当了三年兵，复员后利用在部队结识的关系搞起了柑桔营销，经过四五年的摸爬滚打，目前已将市场拓展到了东北、华北十多个城市，今年又办起了一家私人水果打蜡厂，目前资产已有近百万。接着他又和我谈起了初中时的几名老师，其一是英语老师，“初三时我的英语简直没门了，有一次老师把我叫到操场上，很真诚地说：‘你对英语是否真的没信心了？我看你上课很痛苦，要你守纪实在困难。若真是这样你以后英语课可自由支配。’从那以后我经常英语课不上，你可能不知道，但直到今天我也认为她做得不错。今年我在路上碰到了他还专门用车送了。”华强调说。其二是语文老师，他告诉我：“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有一次我上课与人讲话被他叫到办公室，当着众多师生的面他对我说：‘你只有在你爸爸之前死了，要不然没人养活你！’前些时，我在路上碰见停车叫了他，但只说了一句话：‘我开的是私家车呢！’然后我扬长而去，虽是同路我也没让他上车，我想让他想一想。”听了他的讲述，我本来很舒坦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来，我很想给他讲一些道理，但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陷入了对往日的回忆。
其实，作为华的班主任，那时与之“交锋”最多的当然还是我了。记得开学第一周的一天下午，当我已走上第一节课的讲台准备上课时，华满头大汗地跑到教室门前叫“报告”，我问道：“干什么去了？”华埋着头答道：“肚子不舒服，上厕所。”我什么也没说，点头示意让他进来上课。下课后，我特意从教室外返回，叫华给我将小黑板送到办公室。在一楼的梯口我等到了他，我让他与我并肩慢行，微笑着说：“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耍了我一回呢！”他低下了头。我接着说：“我和同学们都知道你在打球，这又不是坏事。但你必须明确：上课迟到肯定是坏事，还有当众说谎更可以坏掉一个人的品质。”接着我话题一转问道：“你加入了校球队吗？”“教练说我调皮没有要我。”他很沮丧地答道。下午，我冒着很大的风险、且花了不小的功夫做通了教练的工作。第二天早上教练就通知他参训了，我看着球场上欢快的华，心里想：他应该很有感触吧。果然，两周后教练向我说华不象以前调皮了，训练很刻苦，也很有灵性，很可能成为校队主力。可是，正当我在为自已的“策略”感到高兴时，华与我的第二次“交锋”又要开始了。那是一天早自习，语文老师要华将前一天的作业补齐了再进教室，他却不可阻挡地冲进了教室。班长叫我后我气冲冲地来到了教室，“带上作业本跟我来！”我站在教室门前，强压怒火命令华。他很不情愿地拿上本子跟我走了，我在前面领着他直奔办公室，路上没说一句话。走进办公室我环顾四周没有别人，于是揪住华的耳朵，一面推他坐到椅子上，一面问他：“你说，该不该揍你？”他感到很突然，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但我明显地发现他对我的体罚并无太大的反感。几分钟的沉默后华落下了眼泪，我开始问话：“怎么，把你揪疼了？”他摇摇头，流着泪说：“不是，我后悔。”接着，我没有给他分析这件事的危害，更没有提出如何处理此事的要求，而是讲了我从听到教练夸奖他、到发生这件事以及想揍他的一些心理感受，直到我看到他真正从内心忏悔的表情。然后，我让他自已说说这件事怎样收场，他提出了三条：一是迅速将作业补齐，并保证以后再不拖交；二是主动向老师认错道歉；三是写出书面检讨并在全班当众宣读。我采用了前两条，第三条改为我在全班的一次谈话：“同学们，华愿意在全班公开检讨，我更想让他在全校张贴。但转念一想，如果他不是从内心认错，那些信誓旦旦的保证又是耍弄我们大家，倒是训练了他说谎的能力。若是真正认识了问题，我相信他一定会让大家看到行动的。”接着我用间天一次的短时谈话跟踪教育了两周。此后他确实有了根本性的转变。可是好景不长，在毕业前两个月，因为在全市蓝球赛上兄弟学校一队员犯规，与我校一学生结怨。一个周末，我校的一邦“哥儿们”到那所学校打起了群架，幸好民警及时赶到没有造成多大伤害。华参与这等“重大事件”，我不得不与其第三次“交锋”了。在学校直接调查处理、准备给予处分的同时，我也展开了更细的调查，调查中我发现真正组织与打人的只有三人，而另八人都是助威者，华及另一名还在几米之外观战。然而他们向学校写出的材料却含糊其词、共同承担了责任。我迅速将华的家长叫到一边说明了其中的内情，并与之策划了如何让华讲出实情的办法。同时我向学校说明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并强调学生的这种“攻守同盟”式的交待比打架本身更可怕。学校同意我单独“提审”了华。在华的父亲的“家法”与我的说理下，华首先写出了事情的真情上交给了学校，随即我在班内进行了处理，并给予他每天开关教室门——两个月不变的“处罚”。由于他的态度积极处分免了，也由于我的“处罚”得力，毕业前华与那些意气“哥儿们”的课外接触机会也基本被“剥夺”，保证了他顺利毕业。
我倚在舒适的本田座椅上，看着华充满成就感的神态，脱缰般的思绪怎么也无法收住。眼前这个拥有百万资产、每年为当地销售柑桔几千吨的小伙是不是“人才”？即使当年在校时他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又不是按“孩子”的特征去发展的呢？这样的学生就应该让我们将其排斥在“好学生”的大门之外吗？我忽然想起了苏霍姆林斯基的一段话：“我一生教过千百个学生，说来也怪，在脑海里印象最深的倒不是那些无可指责的模范生，而是那些独特的、在许多方面难教的学生。透过他们稚气的淘气行为、放纵的恶作剧、不听话以及其他‘恶习’的薄纱，显示出这种或那种他们所独有的美好品质。”转换角度看学生、改变方向要求学生、顺应个性发展学生恐怕也是当今课改新理念的重要内容吧？遇到“极端”学生做出“极端”时，“退一步”应是最巧妙的教育机智。“退一步海阔天空啊！”我自言自语地说出了声。“对，退一步海阔天空。您放心，我说了只让他想一想，我不会记仇的。”很显然，华以为我是在说他与语文老师的事。我很满足地笑了笑。

2004年11月14日

儿子给我当“卧底”
湖北省宜都市红花套镇初级中学      陈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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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师专毕业参加教育工作，转瞬已经二十多年了。今年，迎来了不可复得的绝妙机会，给我的儿子当班主任。“初中三年级是人生的一个重要关口。”人们都这样说，我也经常给学生这样讲。可是，新世纪的青年学生究竟是怎样理解这个问题的？我这个当了近十年初三班主任的教师好象越来越不明白了。今年，我决意抓住这个难得的机遇，让自已的儿子当“卧底”来解开这一代青年学生的心灵之迷。
八月三十一日下午五点，已经完成注册的同学们按照我的统一要求陆续来到教室，等待着新学期班主任的第一次“训话”。可是当我清点人数时却发现已经注册的张明同学没有到校，问遍了全班同学，都说不知道原因。晚上回到家里，我第一次动用“卧底”，问儿子是否知其原因。他却反问我：“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我说：“难到我还假装不成？”他说：“你不知道张明二年级时的情况？”我说：“情况倒是知道一些，只听说他的成绩很差，可能是年级的倒十名吧。再听说过他经常打架。”“那就是了，同学们都知道你带的班每年中考成绩都在全校前列，断定你肯定不喜欢差生。就是知道张不来的原因也不会在班上告诉你。”儿子告诉我。我急着说：“可我从来没有嫌弃过差生呀！”“无论怎样，你今天必须到张明家走访！”儿子命令似地甩下一句话。我感觉到教师心中的“差生”在他同学的心目中仍然具有一席之地呢！
晚上，我来到了张明的家，知道了他的父母均在外面做生意，对孩子既有“望子成龙”的要求，又还能用“高压政策”管住孩子，但就是因为整天在外无暇顾及孩子，使得孩子学习基础和习惯到了家长失望的地步。当我问及张明为何注册了又不到校时，他本人非常诚恳地说：“您知道，我和您儿子从小学到现在都是很好的铁哥们，我成绩太差，在您班上读书影响了您的名望，更是对不起您的儿子。”张明说出的原因让我始料不及，我再一次感到如今的学生思想太复杂。我使用了浑身的懈数，以一个父辈和儿子的心态与张明长谈两个多小时，并当场表态只要其守纪、努力，我不会在学业上对其苛求，更不会因此在公众面前让其丢面子。最后张明同意，明天早上按时到校上课。回到家，儿子告诉我，下午他已和两个同学去做过张明的工作了，张不相信我这个老师会在他这个差生身上花那么多口舌，今天的走访一定会对其产生极大的促进作用。我感觉到这个“差生”思考问题倒很复杂，还是个特讲义气的小子。不过今天的念头还是带有积极意义的。我相信今天的走访不仅会打动张明，而且会让全班同学看到我对全体同学的真情实感。
新学期开始了，各种集体活动接撞而至，张明的表现的确让人判若两人。学校举行国庆艺术节，排练文艺节目本是女生的事，儿子却告诉我让张明去给她们准备道具，我依了。文艺委员告诉我，本次文艺节目获奖，张明立了大功；市里将要举行科技节活动，张明同学第一个报名参加，可是在学校组织的选拔赛中张明因为成绩不佳未被选中。儿子告诉我，快给学校打报告增加一个名额，让张参加市里的比赛。为了前期的训练，张明出钱买设备给大家用都用了二百多元了。我依了儿子的，向学校申请，让张明去参加市里的比赛，结果不负众望，张明捧回了一个二等奖；学校运动会又来了，按照成绩记载和同学们的推荐，张明同学只是中长跑上有一定特长。可在报名时，张除报了自已的个人项目外，还申请担任接力的业余教练和团体操的指挥。他能行吗？正在我犹豫时，儿子向我密报了，张明当着同学的面立了军令状，只要大家信任他，他将尽全力组织好班上的训练，保证拿下年级第一名。我又一次依了儿子的建议，结果运动会获奖的目标如愿以偿。我在想，是张明真正地融入班级改变了自已，还是我所领导的班级改变了张明呢？他对“初三是人生重要关口”的理解与我真正达成共识了吗？
转眼期末考试就要到了，儿子向我透露，近来张明有些焦躁不安。他虽然上课不违纪，可看得出他听课的样子很痛苦；他虽然各科都交了作业，但不少是抄袭应付的。我只好想法与他反复谈心，并要儿子邀要好的同学与张谈心，张的情绪总算稳定了许多。可是期末考试成绩却依然如故，没有多大长进。为此，我抓住寒假的机会，再次与儿子策划了一系列“攻心战术”以彻底转变张明。但表象上能看到的只是他愿意与我交谈了，再不提不读书的要求了。
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始了，由于升学的压力，这一学期再也不能象原来一样，用一个接一个的集体活动让张明获得满足感、成就感了。于是，他从开学起就感到了学校生活枯燥乏味，时而表现得焦躁不安，幸好有儿子及其同伙的及时报告，我采用以心换心、防范未然的办法，将其控制在正常的轨道之内。一月后的模拟中考，彻底打破了张明的平静，他再次给我提出这次考试促以说明，今年的中考他会给我班摸黑，会对不起自已的同学，要求退学。我动用了包括儿子在内的班委会多数干部尽力作工作，最终得到的结果是：同意读完初中，但是，要求转班。我反复问儿子：“你说怎么办？”，儿子非常沉闷地对我说：“你不对他提出要求，学校和他的家长不会答应，就是他自已也会感到伤心；可你提出的要求他确实又难得达到。我也不知怎么样办，就依他自已吧。”我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作通了学校领导和另一个班主任的工作，将张明密密转班了。不久，张明与七八个同学到附近的一个兄弟学校与别人打了群架，我再一次给学校领导说情，要求免予对他的处分。因为据我调查，张明只是在别人打架现场的五十米以外当观众，他实在是舍不下哥们意气被迫参与这一事件的。
初中顺利结束了，我的儿子以高分考入了市一中。学生正在填报升学志愿中的一天，我发现儿子在网上与张明聊天，张要求其问问我：“我考了378分填什么学校最好？”我让儿子告诉他，按自已的想法办。后来得知，张明上了一所私立高中，并选择了特长班。我问儿子：“你认为张明初中成功了吗？”儿子却说：“我觉得自已没有更多比他成功的地方，你觉得我成功了吗？”我陷入了沉思，难道是我们的评价标准不适合学生吗？
事情过去很久了，我却常常在深思，如果没有我儿子在这个班，我对学生的了解能有这样深吗？当初，有没有办法将张明留在我的班继续读完初中呢？如果张明继续留在我的班，后来的问题就不会发生、结局会更好吗？看来这一代青年学生的心灵至今我还是没有读懂。
2004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