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OR=blue]                   这是一段幸福的记忆，
                    这是童话般的故事——
                    虽奇特而鲜见，
                    却原汁原味真实。[/COLOR]

1983年8月31日
              一、 这沟，这山，这路，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就开学了。
　　我早早吃了饭，骑自行车去大队学校上班。离大队有五里路，这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紧靠沟的山路，路边的干沟有三、四丈深五、六丈宽，沟帮是立陡立陡的断崖。山外人来到这里，看一眼路旁的如墙似壁的沟帮，会吓得惊呼：“哎呀，这是路吗？这要一不小心掉下去，还不得摔成肉煎饼啊！”
　　可我们山里人走惯了这样的路，不但不觉得危险，还觉得满有趣的。路与沟紧紧相依，像是一对恩恩爱爱的情侣，形影不离，时而牵手，时而亲吻，看着也满有意思的。不过，这样的山路也很危险，村里老张家的二闺女骑车子回来，遇到了大风，一下子被踅进了沟底，好歹是顺着沟帮滑了下去，没伤筋动骨，闹个有惊无险。可是，前几年一个春天，几匹马在山坡撒欢，一溜烟似在飞奔下山，一匹马收脚不住，一头栽下沟底，一命呜呼！
　　走在家乡的路上，觉得既亲切又陌生。亲切是我从小就在这深山沟里摸爬滚打，每一条路都熟悉得像自己的手指一样；陌生是这几年我到镇上中学教学，离开家乡，有些生疏。不过，重返家乡，觉得天也亲，地也亲，山也亲，沟也亲……
　　这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深山沟，山多沟多，山像老年人脸上密密麻麻的皱褶，沟像纵横交错的蜘蛛网。山高而陡，沟密而深。我刚念小学时，村里分配来一名城里的老师，没呆三天，就卷起铺盖回城了。按他的话说：“来到这里，我憋得受不了。甭说别的，就连天都窄得剩一条缝儿了。”是啊，在城里住惯了的人，来到这深山沟，怎受得了呢？
　　山是越往沟里越高峻越险要，沟是越往沟外越宽越深。沟从山里伸出，是窄窄的，浅浅的，伸腿能迈过去，到了山外，已是宽五、六丈深三、四丈满沟底白亮亮大石头的干沟了。
路边或陡或缓的山坡上，种着各种各样的庄稼，小麦已一片金黄，谷子透着浓绿，荞麦白得如雪似云……条条块块，赤橙黄绿，像五彩斑斓的图画。习习的凉风送来五谷的芳香，令人神清气爽。
　　干沟像一条弯弯曲曲的藤，紧靠沟边的四个自然村像藤上结的四个瓜。也像藤上结的瓜一样，越靠近根的瓜越小，越稍上结的瓜越大。紧靠沟外的第四个自然村有二百多户，分了三个队，依次往沟里是四队、五队、六队，六队在最沟里，也最小，只有三四十户。我住在五队，大队在四队，大队学校也自然而然地在四队。
　　从家到学校只有五里路，骑车子十来分钟就轻悠悠地到了。

[QUOTE][b]下面引用由[u]吴树叶[/u]发表的内容：[/b]

领略到了村夫老师的文采，初荷没有虚夸。[/QUOTE]
　　吴老师过夸了！我因为新来，才刚刚去了你的“家”，你的真诚勤奋，你的清新的文笔是我学习的榜样！

初荷老师可不能夸大其词了，说得我都没法来论坛了！

1983年8月31日
                    二、想当班主任

　　到了学校，任校长正站在学校门口。见了我，热情地握住我的手，高兴地说：“欢迎你回咱们大队教学，你回来，可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啊！”
　　任校长四十多岁，很面嫩，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像个文弱的书生。
　　我忙说：“教中学好几年了，这又回来教小学，一定不适应，还望任校长多多指导。”
　　“杨老师谦虚了，虽然你现在教中学，别忘了你可是教小学出身啊！教小学对你来说，是轻车熟路——”
　　正说着，突然，办公室里传出贾老师的声音：“哈哈，我听着像是杨老师吗，这回可真把你盼回来了。”
　　贾老师说着，从办公室里出来，一双手像老虎钳子似地握住我的手，用力的抖了几抖，我的手被他握得生疼。再看看他那体格，魁魁梧梧，膀阔腰圆，哪像个老师，纯粹是个庄稼地干活的棒汉！
　　我和这里的老师虽没在一个学校教学，但是同一个乡镇的，开会学习经常在一起，所以都很熟悉。
　　任校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今天刚来，还是客人，快进屋里坐吧！”
我们走进办公室。办公室很简陋，厚厚的土墙，墙根因夏季雨水的浸泡已掉了泥片。屋里墙壁顶棚都裱糊着书纸，花里胡梢的。但是，简陋是简陋，屋里收拾得却很整洁。泥土的地面很平整，刚刚洒过水，很湿润。几张办公桌虽很破旧，但擦得很干净。就连很窄小的窗玻璃，也擦得一尘不染，明明亮亮，给人以很舒适的感觉。这也让我立时肃然起敬：这里虽然条件很差，但是这里的主人却是很会过日子。
　　我们一坐下，贾老师很关心地对我说：“你回来这步棋就算走对了。你说你在中学，一个民办教师，一年到头，按照工分，分个三百元二百元的，够啥用了。你回来，种着责任田，种好了打下粮食，吃不了，还能卖一部分钱。再说，就是不卖钱，起码吃粮没问题了，你挣那工分钱，就当零花钱，不是好日子吗？还有，咱们大队的任校长可是最体察民情的了，最知道民办教师的辛苦甘苦——我这可不是通着校长的面溜须。你回来就知道了，对老师的时间不是掐得那么紧，忙的时候，就给你假，我们从心里感激呢！任校长，你说我说的这是实情吧？”他看了一眼任校长，不等任校长回答，又接着说下去，“不说别的，就说这开学吧，说九月一日开学，任校长知道咱们民办教师忙，到时间来就行，可任校长总提前来两天，该收拾的收拾，该准备的准备，甭说别的，你看这屋，这都是任校长收拾的，你不佩服行吗？不但办公室收拾得这么干净，连学生的教室都打扫得这么干净——”
贾老师正兴致勃勃地说着，马老师和陈老师也来了。
　　马老师是学校唯一的女教师，三十多岁，体格丰腴，圆盘大脸，喜眉笑目，给人以和蔼可亲的感觉。陈老师是学校最年轻的教师，二十多岁，身材苗条，削肩细腰，眉清目秀，浑身上下透着精明，眉间眼角孕着灵气。
　　马老师家就在本队住，是接她父亲班的国家正式教师。她很亲切地对我说：“早听说你要往回调，还怕中学不放你呢，还真照顾你，让你回来了！”
 　　我说：“我有实际困难，一家五口人，三个学生，你说，就靠着那三百二百元的工分钱，根本没法维持生活，领导是照顾我，让我回来了。”
　　年轻的陈老师也非常热情地说：“杨老师回来了，我在家门口就可以向杨老师学习经验，希望杨老师可要多指导啊！”
　　刚一回来，没想到得到老师如此高度的评价和热情欢迎，我真有些受宠若惊，也忙解释说，我虽然原来教过小学，但已好几年没教了，还得向大家好好学习，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这时，任校长说道：“杨老师，你也看到了，大家可都是欢迎你回来啊！打开窗子说亮话吧，咱们大队这几年的成绩老是稳居中游，老师也没少下了功夫，可就是徘徊不前。你这回回来，好了，你教小学时，很有经验，是全镇数一数二的，不然的话，也不会把你调到中学去。这回回来，你可的帮助老师们好好分析分析，到底什么原因让咱们大队老上不去，可得打个翻身仗了。”
　　“任校长可别这么说，要说教小学的经验，我没大家的经验多，我还是得好好向大家学习——”
　　没等我说完，贾老师就摆着他那粗壮有力的大手说：“杨老师就别谦虚了，谁的镐头刨多深，大家心里有数，你只要别保留，我们跟着你学，咱们就保准能打翻身仗。”
　　任校长又说：“听说你要回来，大家就议论过，一致推荐你抓咱们大队的教学工作——”所谓的抓教学工作，就是大队的教研组长。一个大队别看范围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像镇上有校长、教导主任（只不过叫教研组长）。我知道原来教研组长是贾老师的，这我刚一回来，就让我顶替他，我觉得过意不去，就忙说：“教研组长还是让贾老师担任，我保证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帮助贾老师抓教学还不行吗？”
　　贾老师哈哈大笑，说：“杨老师这就多心了，我大老贾可知道自己有多重，你就别前怕狼后怕虎的了，咱们这帮人，你常了就知道，都是鸡蛋磙子碰碌碡——实（石）打实（石）的人，你就甩开膀子干吧，我们保证跟着你。”
　　任校长说：“这学期打算这样分工：杨老师抓全大队的教学工作，教五年级的数学，贾老师教语文，你俩抱五年级班。马老师教四年级语文，陈老师教四年级数学，马老师和陈老师抱四年级班。贾老师当五年级班主任，马老师当四年级班主任。大家商量商量，看看怎样？”
　　我在想：农村学校倒是简单，唠着闲嗑，就连工作都安排了。这也真好，比那城里学校兴师动众的开会走形式，费工费时强得多。但是，听到任校长的分工，我心里有些失落：我一回来，是扑着当班主任来的，一听说我没当班主任，心里立时觉得空落落的。从教学到现在就一直当班主任，即使学校有时不让我当班主任，我也极力要求当班主任，我觉得当班主任，整天和孩子们一起学习一起玩乐，那是最开心的日子；不当班主任，就像鱼离开了水，鸟离开树林一样，心里没着没落的……
　　这时，马老师说：“我有个要求，虽然我家在本村，要说当班主任方便，但是，我带着孩子，太拖累人。我想陈老师清手利脚的，又年轻，又能干，我看四年级的班主任能不能让陈老师干？”
　　任校长说：“你说这个情况，学校不是没考虑，只是想小陈太年轻——”
　　陈老师倒插嘴说：“年轻怕什么？这么多老教师带着我，我跟着学呗！”
　　任校长看陈老师有决心要当班主任，就说：“那好吧，陈老师虽然年轻，经验少，只要肯学，也没什么难的。那四年级的班主任就由陈老师担任。”
贾老师看四年级换班主任了，看着我说：“要说五年级是关键年级，能不能打翻身仗都在五年级身上。按理说，杨老师当五年级班主任再合适不过了，可那样，杨老师就太累了，我也不好意思推啊！”
　　我一听，就说：“要那样的话，我当五年级的班主任，你还当教研组长，我帮着你干，这样行吗？”
　　贾老师摆着大手，说：“可不能那样换，那杨老师成了大材小用了。”
我想当班主任，推掉教研组长，可争论来争论去，我当了班主任，教研组长也没推掉，就这样，一回来就给自己揽了一身活。我就是这么个人，身上没点儿压力，觉得没着没落的，有了压力，干着反而有劲儿。

[QUOTE][b]下面引用由[u]初荷[/u]发表的内容：[/b]

好像看到了老师们在一起聊天安排工作的事情，确实很有意趣，比开会走形式好多了。
山村教师真的很朴实，很真诚啊！我能想像得到那里得人情味有多重。[/QUOTE]
初荷：刚刚开学，很忙，你却写了那么多的随笔，可要注意身体哦！

[QUOTE][b]下面引用由[u]艾岚[/u]发表的内容：[/b]

看来我也要成为村夫老师的粉丝了！[/QUOTE]
艾岚老师说得我好惭愧！看到你的班级管理，看到你对学生的教育智慧，我可是望尘莫及啊！

1983年8月31日
                  这院，这墙，这屋

　　大队学校座落在村子的最西头，占地有十来亩——在我们这贫瘠的穷山沟，土地是不值钱的——院墙是板打的土墙，风吹雨淋，年久失修，豁豁牙牙的，像已经脱落的漏风撒气的老年人的牙齿。靠北边一排长长的房舍，是教室、办公室、食堂、宿舍……。房舍也是土墙泥面，只是房顶换上了崭新的桔红的粘土瓦，像是穿着老式棉袄棉裤的农民戴了一顶时髦的瓜皮帽，显得不伦不类。
　　刚一走进大队学校的教室，立时有一种钻进深暗的仓库的感觉。因为板打的土墙，有二尺多厚，给人以结实厚重的感觉。窗户又窄又小，因为冬天太冷，是为了保暖。四面墙壁糊着书纸，像斑驳陆离的图画。顶棚的书纸因漏雨，有的像挂钱一样挂了下来。前后墙上各用水泥抹了一块黑板，已擦抹得斑白如同穿了多年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裤。显然，前面的是上课用的黑板，后面的是班级壁报……
　　看着这简陋的教室，我不由地想到，这将就是我和我的学生一起学习生活的地方，那墙壁应该再用白净一点儿的纸糊一遍，屋里会显得干净亮堂；顶棚坏的地方也得补补，屋里会更暖和；黑板得用墨精好好刷刷，不然，会影响学生的视力……这里以后就是家了，得收拾得干干净净，豁豁亮亮，暖暖和和，让学生在这里过得舒服安适……一想，活还很多——这和居家过日子一样，你不找活，就什么活也没有；你找活，就有干不完的活……

[QUOTE][b]下面引用由[u]吴树叶[/u]发表的内容：[/b]


学习了。[/QUOTE]
吴老师谦虚了，让我们互相学习，一路同行！

[QUOTE][b]下面引用由[u]初荷[/u]发表的内容：[/b]

喜欢这样的文字，尤其事那几个“像、、、、、”最为生动，给人身临其境之感。[/QUOTE]
初荷过奖了，你的文字清新亲切生动，是大家都喜欢读的！

[QUOTE][b]下面引用由[u]杜林[/u]发表的内容：[/b]

支持村夫前辈新篇开张,一股清新之风迎面而来.[/QUOTE]
杜校长光临，不胜荣幸！可要多指导啊！

1983年9月1日
                       四、“我说说我！”

　　九月一日，学生三一团俩一伙地上学来了。
　　我早已想好了，开学的第一节课，送给同学的见面礼，就是“我说说我”！因为，做为一个班主任，其基本功就是必须尽快地认识学生。我给自己规定三天之内，必须认全全班学生。全班学生36人，除了五队我已认识的6人外，还有30人，那就是每天认识10人。这任务要说重也重，每天10个人，你得记住他们的形容像貌性格特征，得对号入座，得动一番脑子；要说不重也不重，每天不就10个人吗，总比高考的学生长篇大段地背考试题轻快多了。呵呵，说说笑话！那么，我第一课的“我说说我！”就是为了完成这一任务，我想利用这样一节课，对全班学生有个基本了解，而且，重点记住几个有特征的学生。
　　我提前在教室的黑板上写好了“我说说我！”的内容：
              “我说说我！”
　　一、我叫什么名字？
　　二、我家里几口人，都是我什么人？
　　三、我最喜欢做什么？
　　四、我的好朋友都是谁？
　　五、请我的好朋友说说我（这条，你必须提前和你的好朋友说好，至少有两位好朋友说说你）。
　　同学们来了，陆陆续续走进教室。在中学教惯了，冷丁看到他们，觉得小得可怜。一个个畏畏缩缩的，像还蜷缩在老母鸡翅膀下的小鸡。但那透着稚气的满脸天真，清如泉水般的眼睛，又让你从心里不得不像怜珠惜玉一样爱惜他们。如何使一块块朴实无华的璞玉雕刻成精美的艺术品，如何使一颗颗清纯的心灵变得更美好，如何使一株株小树健康成长……这就是“灵魂工程师”的责任，我也清楚地知道我肩头的重量。
　　我对同学们说：“来的同学先按黑板上的提纲做好准备，一会儿，等同学们来齐了，都得说说。尤其是第五条，你现在就和你的好朋友商量商量，到时候好帮你介绍介绍。”
　　等学生来齐了，我走上讲台，说道：“同学们，我们今天刚刚见面，共同完成一个作业，那就是黑板上写着的“我说说我！”。我先起个头，先说说我。我叫杨福平——”我回身在黑板写上自己的名字，“家有五口人，我、妻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念初中，小儿子和女儿念小学。我最喜欢的事是当班主任，人说有烟瘾酒瘾，我有班主任瘾，你们说怪吧？和你们在一起，其乐无穷；离开你们，就像鱼儿离开了水。所以回到大队，我就要求当班主任，我也希望我们能共同协手把班级搞好。”说着，我看了看黑板，按条点了点，又说，“我的好朋友就是你们，现在虽然我们刚认识，以后，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那么，找好朋友说说我，我现在只能先请五队的同学帮忙，看你们能不能给我面子，能不能把我当朋友，向别队同学介绍介绍我啊——”我说着，有意在看了看五队的几位学生，示意他们给我捧捧场。因为，上学的路上，我和他们一起走，已和他们商量好，我们要互相介绍，但是还怕他们临阵怯场。
　　没想到，女学生张红艳竟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说道：“我听我爸爸说来，杨老师教学最好了，我们能有杨老师教我们，是我们的福分，我一定好好学习。”
　　潘晓晨也接着说：“杨老师早晨，推着车子和我们一起走着来的，一路和我们说说笑笑，已经和我们成为好朋友了——”
　　我很高兴，他们还没冷我的场。
　　张红艳又抢着说：“还给我们讲了很多笑话和故事呢，杨老师给我们出了一个字谜，我说给大家听听，五队的同学别猜，看别的队的同学，谁能猜着了？是这样说的：一个不出头，两个不出头，三个不出头，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谁知道？”
　　她一说，还真把同学们难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猜不出这个字来。字谜猜出猜不出是小事，她一说，同学们再也不那么拘束了，叽叽喳喳地嚷吵起来。有的说“不”就是不出头吗？有的说一、二、三个“不”，合起来不念字啊？……
　　潘晓晨悄悄告诉了他的同位，他高兴地挥着手喊：“是‘森’。是三个‘不’出头，不是不出头，是‘不’出头。”
　　他说的不出头，“不”出头，同学还是听不明白，但一想“森”字，才豁然开朗，是三个‘不’字出头，都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同学们欢呼雀跃的高兴劲，我便乘机说：“我介绍了我了，下面看谁接着？”
　　张红艳站了起来，爽快地说：“我叫张红艳，家里四口人，爸爸妈妈我和小弟弟。我最喜欢读书，最喜欢听故事讲故事。我的好朋友是王玉洁、李雪梅，下面请我的好朋友说说我吧！”
　　她小个不高，语言清楚，口齿伶俐，敢说敢表现自己……她是我们村里张民德的女儿，她爸爸能言善辩，妈妈能说会道，她爸爸妈妈都不是寻常之辈，她也秉承了她父母的基因，所以……
　　她说完用胳膊肘捣她的同位王玉洁，王玉洁还没等说呢，脸先红了，声如蚊吟般地吭吃道：“张红艳……爱帮助人……团结同学……会讲故事……是我的好朋友。”
　　张红艳又剜鼻子瞪眼地示意她的临位李雪梅，李雪梅只得说道：“张红艳语文学习好，能说会道，好交朋友，团结同学。”
　　李雪梅说完，张红艳像得胜的将军似地看着我，像是说：“怎么样，我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吧？
　　是啊，是完成的不错！不管她是为了完成任务，还是显示自己，总算带了个好头。有我和张红艳开头，接下来，同学们有侃快的，也有勉强的，有诙谐的，也有严肃的……挨个介绍起来。我也从中记住了几个印象最深的同学。
　　潘晓晨：不点儿小个子，心眼子却多，脑瓜聪明，反应机敏，是个小人物头，学习尖儿。
　　刘宇春：是个胖墩墩的小男孩儿，圆圆的苹果脸儿，一笑俩酒窝，像个小女孩儿。说话细声细气，很受同学们的喜欢。
　　刘宇梅：扎着两个羊角辫，黑瘦的小脸，满脸透着犟气。同学们说她好学习，爱劳动，有主见，从不向困难低头，同学们都很敬佩她。
　　郑龙：长得精精爽爽，清清秀秀，说喜欢上树爬墙，玩枪弄棒。从同学们躲躲闪闪的语言中，看去是个“刺头儿”。
　　吴建波：细挑的高个儿，比同龄孩子高出一截儿，像是谷地里长出一棵高粱来。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透着让人猜测不透的灵气。说话声音不大，却有一股子傲劲。
　　……
　　先说这些吧，你有兴趣，跟着这群孩子，会慢慢都认识的。

1983年9月2日
　　　　　　　　　　五、一个特殊的学生

　　昨天，放学回家，村里的韩国义来找我，按亲戚关系，我应叫他表兄。他说他的老儿子韩磊刚念完五年级，考中学没考上，本打算让他在家帮着做活，听说我调回来教五年级，就说： “我知道你教得好，那孩子笨，我自己知道，可我想让他再跟你念一年，他要再学不会，那我也就死心塌地让他回来干活了。”
　　我感谢他对我的信任，但也告诉他，得回学校，汇报给校长，看能不能收，再答复他。
今天到校，我在办公室向任校长提到此事，没想到，笑迷迷的马老师首先反对：“杨老师，要我说，那韩磊你可不能让他再回来了！他学习是一点儿盐精不进，回回考试倒数第一；学习不好还不说，还是个好赖不知，软硬不吃，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二百五。有一次，我让他中午在办公室补作业，我寻思也就是耽误他一会儿吃饭时间。他却一梗梗脖子，眼珠子一瞪，说：“你凭什么不让我吃饭？我单吃去，看你把我咋的！”咚咚地就走了。看那劲头，我要阻止他，他敢给我拼命！我看没治了，也就不管他了，由他去吧，只要别惹事，就行了——”
　　不等她说完，陈老师就截住她的话说：“那是一块臭肉搅个满锅腥，好容易把他将就出去了，可不能再让他回来了。上学期，没让他把我气死，我要不是怕出事，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顿解解恨。那是一天放了学，我留他做了一会儿作业，等我让他回去后，一个学生跑来告诉我，说韩磊没回去，跑西大沟去了。跑西大沟做什么去了？我怕出事，就追到西大沟，一看他在那沟底坐着呢。我说：‘你咋不回去？’他不吱声，也不动弹。我说：‘你回家不回家？”他听我的语气很冲，这才站起来，往回走。我看他往回去，寻思回来吧？他可倒好，一看我往回走，就又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不动了。我又得回去撵他，他又站起来往回走，可只要看我回来，他就坐在那不走。那是数久隆冬，滴水成冰的时节，我怕冻坏他，只得跟着他，一送到家。到家，我跟他母亲说：‘你这儿子可是个人物，别看学习一窍不通，要气起老师来，可是有一套！’这样的学生，撵还怕撵不走呢，还请他回来呢？”
　　我也知道韩磊笨，他哥哥韩森就是个笨鸭子，连小学都没念完，就回家放猪了，他弟弟还聪明了？学习啥也不是，再调皮捣蛋，进班一定是个负担。可是，不让他回来复读，让他回家干活，过几年就和文盲差不多。如果让他复读，我下点儿功夫好好教教他，虽不能说学习能多好，总会有所提高，对他总有好处。处于教师的责任心，我也难一口回绝。再说，和他家一个村住着，乡里乡亲的，他父亲找我，就是信任我，我推托了不管，也说不过去。
任校长说：“要说五年级的孩子，回家干活年龄还太小，回来复读，我们应该欢迎。可是，这韩磊是又笨又调皮，如果回来，可得给他费点好神。这就得看杨老师，你想想能不能收他，收他就让他回来；不收他，就给他家个话。”
　　想来想去，认准自己多受点儿累，还是应该让他多学点知识，所以决定让他回来复读。
放学回家，我去他们家。韩磊帮他哥哥放猪刚回来，黑瘦的小脸，出汗抹得五花六道的。我问他：“你乐意回学校读书吗？”
　　他一愣，瞪着惊奇的眼睛看着我。显然，他并没有上学的思想准备，看来让他上学只是他父亲的一厢情愿。
　　他父亲在一旁忙说：“我还没跟他说呢！依着他，就想整天在家玩呢！”说着，又看着他说，“这你们杨老师来了，杨老师可是教学最好的老师，能有杨老师教，可是你天大的福分！你明天就上学去，跟着杨老师好好念，你要再不正经念，你可小心着你的皮。”
　　他爸爸数叨着他，他却头也不抬，眉头皱了个大疙瘩，看来是一点儿也不想再念书了。
　　如果他不乐意读书，学习再不好，再调皮，这可真够人受的！我也在暗想，我这是不是作茧自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