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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支教回来后，我给领导要求到八年级去。领导说，已安排好，我去七年级，除两个班语文外，还有七（一）班班主任。
上午备课至十二点。下午两点，我拿到教室钥匙，打开门，杜郎口气息迎面而来。随后，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如期而至。
我首先找到两个过去的老部下，让他们负责组织同学打扫教室卫生，然后又搬回新到的教材发给先到的学生。黑板上“欢迎同学们愉快归来”让同学们愉快的交谈着，那漂亮的新衣服告诉人们新年还不曾远去。
我懒得与这些“粗犷”的学生说些什么。
我想我支教学校的孩子们。那些细腻的工笔画一样的挥之不去的孩子们。
教室里嗡嗡地闹着。隔壁的教室早已井井有条。
讲台上方那些奖状昭示着这个班级过去的辉煌。然而，我还是痛下杀手一个一个剔除。这与我没有关系，与本学期没有关系。
我与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对峙着。心里说，今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课本还是那个课本。
讲台还是那个讲台。
铁打的营盘。
流水的学生。
只是早没了那份心情。
坐在还散发着浓重泥土味儿的教室里，心象小鸟一样飞着。大街上的人们还在新年里徜徉着，我却象鸟儿一样，端坐在讲台上，看远处款款流动的河流，垂涎着它的自由和惬意。
关掉那心里嘤嘤的歌曲。我把自己安装在学校的光盘里，一遍一遍被新学期电着。
心里蓦地袭来一层袭人的恐惧。
明天就开始讲《童年的朋友》，我要赶快备课了。
2008。3.19

二


中午放学后，在教务处，我碰到了过去的一位高中老师。她的造访让我欣喜不已。寒暄而止，我便到备课室说课。
下午放学，正在操场上为荣誉酣战的我，接收了一个外乡转来的学生。他叫吴小盟，我上午碰到的老师的侄子。当时，教务处测试他，我就在现场，成绩不怎么样。这样的成绩，没有人愿意接受。只是学校领导碍于面子，只是我是她的学生，只是我心里还有一点想挑战自我的意思，我同意他进我的班级。
不曾想，面子这东西是害人的。简单安排之后，我又回到了篮球场，晚上还有学期初校规校纪教育广播会。我让家长先带他回去，收拾收拾，明早入班。
我又回到了篮球场。

三


吴小盟那天早上随家长如期而至。我也和家长留下了联系方式。
第一印象是他很有礼貌，坐在最后一排还认真地记着，似乎很认真。两节课下来，他便说自己的表哥在大门口，要给他买学习用具。我同意了。
中午放学，他说头疼，又要请假，我说家里有药，我给你拿去。他不再提请假的事。
吃过饭，我去教室辅导，他又提出请假，我没有批。
下午两节课后，班长报告，吴小盟不见了。我立即给他的家里打了电话。放下电话，他便回来了。说是头疼厉害，便翻墙出去。
晚饭吃了两口，手机响了，原来是学生在校门口打群架，人已扭至派出所，打架的可能是吴小盟。
我立即到了派出所，一看正是他。身旁还有四个黄毛子。
派出所正在作询问笔录，他答非所问，说肚子痛，看其难受的样子，我送他到卫生院，并作了B超，“病”无大碍。
又从派出所带回到学校，这时家长也都赶到了。
可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
当天，教体局正好检查开学准备情况，学校各部门精心准备，领导带着满意快乐的心情离开时，在校门口，刚好目睹了这场闹剧。
不用说，晚上查完寝，我找到领导，为本班学生的恶劣影响道歉。
他被调查之后由家长带回。
我这才在他的日记本中发现，他的愤愤之心。原来是入班之后，在楼道里，有一个学生骂他，他以为是本班某某呢，然后找茬打那个学生，人家又告诉了他的二年级哥哥，他怕遭报复，急需到校外找人，几次三番请假，被我拒绝。他只好旷课。
我还发现了他的辉煌过去：
某文武学校，开除；
市三中，开除；
市五中，开除；
某乡镇一中，开除；看来，他的“辉煌”还在继续书写着。

四
下午课外活动，王小凡来了。
他是取自己被子的。
我从家里吃过饭，进教室时，发现年级主任正在训斥他。原来，他又到班级里寻仇来了。
本班陈为斌被他突然袭击了一顿。
我一听便火冒三丈，太嚣张了，这是什么地方？几次三番地闹事，我立即给他的家长打电话。
他刚才还有恃无恐，见我生气的样子，他有些发怵，准备撒腿就跑。
年级主任说，这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别走。
他顾不得什么仇恨了，立即下楼，朝校门口跑去。
我也立即跟过去，准备挡下他的被子。
校门外，一辆摩托车载着四个人，连同一个大被子，冒着青烟扬长而去。
我让家长来校说说这个事情，家长答应很好，等了一个晚上也不见人影。
看起来，周六非得小心王小凡不可。
不知谁的电脑放着阿鲁卓秀的《遇上你是我的缘》，说对了，王小凡，你周六敢闹事试试。

五


最终王小凡走了。
对待这样的学生，虽然费劲，但更能锻炼人。领导让走人，咱也不好逞能。余下的是立即对学生进行遵规守纪、团结友爱、“十不准”、“五条禁令”教育。
由于对学生不熟悉，我小心地应对着班级里的一切。
在这些天，班里打架，吸烟，串寝，旷课，说谎，旷操，丢钱，可以说都发生了个遍。
早饭后，主任说，再给我班编入一个学生，那是原（4）班的。特别交代，这个学生家庭困难，是个单亲家庭，母亲早亡，爸爸在外打工，由奶奶照顾他学习。主任又补充说，这也是一个问题学生，有多次翻墙吸烟的记录，注意转化。
他是奶奶逼着来上学的。也许奶奶的眼泪打动了他。
和其他孩子一样，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不再是单一的色彩。我跟以往一样，先提要求，立规矩，在说进班的事。
别无选择，只能听我的。我同意他进班。我让他坐在教室正中间，和讲桌正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老师的视线范围内。由于刚来，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没有人理会他，课堂上，他也不举手，只是看别人在展示，在表演。
然而当天晚上，他就消失了。是在寝室的大铁锁的严密防范下走了。凌晨两三点，他用撕了床单从二楼掉下来翻墙而去。走时，还拿了别的孩子的40元钱。

六
教室里，依然像翻了天似的。那些男生清一色的把头发直竖着，女生则把刘海剪成了一字，看上去像现代派的林黛玉。课堂上，你争我抢，你说我讲，你读我写，跟舞枪弄棒似的，人为地增加了课堂组织的难度。
昨夜，李开开跑了。反正有介绍人，让他告诉家长，尽可能地洗清自己身上的责任。否则，我知道那将是怎样的一个后果。
课堂老是有人讲话，窃窃私语。循声望去，第六区一个穿像花花牛外衣的男生和一女生谈兴正浓。原来是我的挡人班长（早上起床后挡来迟到的同学）和卫生班长在说话呢。这已是好几次了。
“王伟，你坐到一区，这儿离门口近些，早上也方便些。”
他非常高兴地搬到了一区。
事实上，这个王伟，虽然人小，但和二年级几个男生称兄道弟，班里男生都怯他几分。可以说，还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前两天，找我批假，因家长联系不上，我没有同意，结果晚上跑了，到家也没有给我打电话，第二天我按旷课处理。他不但不服，还和我理论了半天。也许就是这一层关系吧。
不和他一般见识。
过后，他仍然见了我很友好地问我订奶不。
中午，李开开的家长联系上了，老太太说自己的孙子太不争气，这事不怨学校。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2008-3-23

七


在学校已待得心急火燎。为了过十五，只能犹如一副闷罐车，连续上课十天。
饭间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吃饭的效率比课堂效率要高得多。两口，三口，最多不超过十口。这时，吹哨子的跟盯着你似的，哨音一响，大家都像养鸡场里的鸡一样哗哗的进了班。
你的辅导时间，教室里不见人，只能到教学楼前的通报栏上找你的名字，那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课间时间就更短了。十分钟，老师的时间只有七分钟，三分钟侯课，想上厕所恐怕也得考虑清楚再去。
封闭式管理与军事化管理没什么区别。
学校严格进行规范化管理。苦就苦了我们这些老班们。而那些副科或非老班的老师则还有个自由的时间，洗个衣服什么的。
这一周倒也顺风顺水。而我这个二手班就像二手车一样，时不时要大修一番。二手车不需要磨合，而我和孩子们还需要磨合。
课间操后，是语文的时间。我来的教室。订奶的同学正费劲地吮着奶包。我们班在二楼西，正对着政教处。这也好，有管理员老师虎视眈眈的目光，我们班同学不敢在走廊上打闹，他们一般都在教室里肆意妄为。
那天，我就碰到张敏把陈为斌按下凳子，隔几天，我也看到陈为斌把张敏抱着往地下按。恐怖！太恐怖了！每一次，我都不会心慈手软，非重罚一下才束手。
上课了。这节先由同学预习课文，按照预习目标和我们自己的方法进行。充分的预习是为了充分的展示作准备。各组都很卖力地读写着。预习本可以讨论，可能是老班的课，大家还都很淑女地矜持着。
但也能听见组长批评组员的声音。常常是你批评我，我很不服气，结果声音就高了起来。
还反了你！
一般突发事件，我都是速战速决，不会超过两分钟。总不能这一节课用来当联合国秘书长，解决地区冲突吧。
一次，荆彩扬和组长冲突，我罚他站5分钟，结果，下午便旷了课。我就给家长挂了电话。第三节课他来了，按照旷课的处理规定，旷一节，要站两节，他没说什么，很爽快地答应了。可能他已经想通了。抑或还有点得意洋洋的意思。心里在说，看谁还敢批评我。2008-3-23

八
荆小林，用他母亲的话是哼哼唧唧，你也不知道他说什么。星期天没有到校，我按照他留下的电话打过去，停机了。晚上就寝人没来，家长又联系不到，我只能担心了一夜。
第二天，找到他同村的一个同学，打他家的电话，总算可以联系的家长了。
下午第一节，我正在备课室写教案，他的母亲来了，张口就问谁打他娃了。
我矢口否认。当然是不可能的，我一天瞪大双眼在干什么。
他母亲告诉我，星期天下午2点，荆小林与父亲吵架，一分钱没要，说是上学，家人知道他的生活费在我跟前存着，也没在意。他真的离家出走了。
茫茫人海，谁知道他现在何处。家人带着着急离去了。
晚上去市里参加中学生篮球赛的杨大鹏回来，告诉我，他看见小林在富士路。
我急忙打电话告诉了他的家里。
第二天就有了好消息，小林终于回家了。
原来，他不想上学，想去打工挣钱。他到灵宝找工作去了。只是欺瞒了家长和老师。
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安全回来，比什么都好。
没想到，小林的同桌王全告诉我，小林借了他25元。
不久班长统计了一个清单，小林共借同学钱12笔，259元。
看来问题不简单，必须告诉家长。不能含糊。

九


尽管校门口的垂柳已挂满了毛茸茸的耳朵，尽管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春分。然而太阳两天前就躲到云层里去了。呼呼呼的风卷起从某处带来的纸片杂物。几个实用主义的老师，将美丽英俊放之脑后，又裹上厚厚的羽绒服。
不过，那风也仅仅只用刀背在人们的脸上轻轻的敲打了几下，倒也不觉得有多少寒意。
门口的乒乓球台边，小草已有了几分俊俏。秋萍老师的蒜苗成了这几天女人们饭间的热谈。肉肉的老婆到苏村支教，星期天回来拎回了一大袋蒜够肉肉受的。谁叫他要给老婆眩呢。
风太大，上完课，不再有人挤到乒乓球台边搏杀了。
倒是暖暖的被窝成了课余最美的阵地。这里不需要什么模式，只要你能睡得着，想怎么睡就怎么睡。索性连外衣也不脱，携一衣浮尘，转眼几十分钟就象滑冰一样溜过去了。
再去看看火箭二十二连胜的记录被终结，山东济宁一女孩差点被机井吞没，今日说法还在为一患者被骗向医院讨着说法，老母亲按下电磁炉，四分钟把一碗香喷喷的面条放在了我的面前。
雨不知什么时候就打湿了地面。
楼前散乱的摩托车纷纷躲起了这场哭哭啼啼的雨。
两会结束了，这猪肉、鸡蛋、食用油一路猛涨。而我这几个月的工资一路下跌。真希望两会能给我们老百姓带来更多的实惠。
瞧，我这记性。给老母亲订的奶还忘在了政教处。然而，我想起的时候，也是下午备课的时候。刚走到备课室门口，便有人喊我，我立即着手月考的复习。
教室力嗡嗡的读书声似乎已闻到了考前的火药味。尽管只是一点点的味道。那个从市直学校转来的韦雨爬在桌子上，恹恹欲睡，被我的教鞭大怒一声惊醒。我如刀的目光将几个贼一样的瞌睡的心灵唤醒。有几个耳朵似乎是摆设的家伙又问我复习什么。我已是第五遍回答。
有几个学生还分不清颔联和颈联。有几个还搞不清“龌龊循默”的含义。
我一遍一遍地解释着。

十


早上跑操的时候，我只能站在里圈看着队伍在一次一次旋转。
我真想也美美的跑上几圈，流流汗，减减肥。
开学第一周，我便在一次转身上栏时，扭伤了脚。已是第三周了，踝关节还是隐隐作痛。
教务处仍然在检查着跑操的老师。
有几个名字已出现在通报栏里。我可不想这么光荣。我远远地看着自己的班级。
队伍里捣乱的同学，我一清二楚。有逃操的，逮了几回，没人再敢了。人数够了，喊操的口号乱乱的，没精打采。因此本班从没有上过跑操的表扬栏里。
在月考前，我们班跑操底气不足，月考我心里越没底。
下操了，教务处发下了参加月考的座号通知单，让我校对。
黑板上，月考安排已经贴出。
月考明天就要打响。

十一


正在上课的时候，荆小林的父亲给我打来电话。我立即挂了。课上，谁还敢接电话呀。
    课下和学生聊起小林，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竟然从本班十二个同学手中，借取二五九元。比起厕所里正发愁如何拒绝别人借钱的那两位可强多了。
“你们怎么会借钱给他呢？”我问班长邵小庆。
“人家总是猫着腰在你眼前晃悠，你要不给他他赖在你身边不走，一天到晚老缠着你要钱。”
“哦，这个家伙 。”看起来这小子本事不小。
“老师，你不知道，小林还卖饭卡呢。”猴说。这个王德光，因为长相而人称猴。
“卡卖了，还吃不吃饭？”
“卡倒没卖 ，是卖卡里的钱。”
哦，明白。
我还以为他每周三十五元的生活费，五元零花钱也就够了。我想他看起来那么老实，没想到他还有这水平。
大智若愚。难怪每次背课文，他不亚于那些复读生。他背得那么熟练，象打机关枪似的，直惹起一片嘘声。
他几次早上迟到，让我挡在了教室门口。我眼一睁，他配合似的往后一躲，很软弱好欺一样。他那样你还怎么批评他呢。
“老，老师好。”楼道里碰上了，他也会向你问好，仍是怯怯的声音。但教室里，就数他的跟前最脏。每一次他都被我不客气地批评一顿。下次还那样。主要是吃零食戒不了。
昨天，我打他父亲电话，是他的声音，那么男人味，根本不象个孩子，很有几分自信。
这个小林目前左右着本班的神经，我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2008、
3.21

十二


已经绷了两天脸的天气今天终于露出了笑容。
太阳也回来了。每个人看起来都心情不错。
碰到几位女同志，嚷嚷着早上脸也没洗就进了班。月考便在早晨丝丝寒意中开始了。
我和高老师一个试场，她领试卷，我在教室维持秩序。后排怎么少了一个凳子，我只好把讲台上的凳子给了学生。第一科是语文。看看试题，没有课内现代文阅读，这有点不合适。文言文阅读正是《赵普》。作文是话题作文。近期我们还没有练过。显然不对脾气。
注意卷面。
我在黑板上强调了一番。
考场静静的。
没有人作弊。
我则在平静中等来了结束的铃声。七年级十四场十二号缺考。我拿了一张试卷夹在了试卷位置上。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否则，给改卷登分造成了差错，后果很严重。要知道几所学校联考。
下了考场，荆小林和他的父亲来了。在楼道上我们见了面。欠几个同学的钱属实。但小林的父亲说，你班的学生得教育，借五元还十元，这得管管。
有这事吗？
小林点点头。
第二场开始了，我让小林父亲先等我。
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