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到老师的怀里哭吧

郭萍

这些天，我一直关注这个刚刚转来的女孩。如果用漂亮来形容她，我觉得似乎缺点儿什么，如果用清纯来比喻她，又有些牵强。冷漠、自卑、高傲、害怕……我觉得这样的词用在她身上总不合适，也实在找不出什么恰当的词说出我的感受。

九月是新学期的开始。这学期，初三增加了物理、化学两个学科，许多学生似乎有些手忙脚乱，听课状态也明显不如初二。月考结束，各科成绩公布，拿着她的成绩单，我的心有些沉重。

例行的考试分析会上，几乎教我们班所有的老师提到不认真听课的学生中都有她——晓远，她在课堂上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低着头，默默地想着心事，从不主动回答老师的提问，也不愿意与其他同学交往，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外面的世界不管如何精彩，似乎都与她无缘。

我是不是应该做一次家访？我只知道她是从外县迁来与姥姥住在一起的，其他的一切都不知道。

就在我决定去家访时，语文课堂就出现了问题：她竟然无视我的存在，专心地在日记本上写东西。

我有些生气，但还是温和地提醒了她。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冷漠的眼神让我震惊：这孩子怎么会有这般冷漠的眼神！

她没理会我，仍然认真地写着。我也没再理她，我不想让矛盾激化。再说，在我没有了解事情的真相时，我也不想采取什么措施。

课讲完了，我留下了习题让大家写在作业上，然后走下讲台。她还在认真地写着，根本没注意到我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当我伸手拿过她的日记本时，她大大的眼睛溢满泪水，一下子站了起来，愤怒地大声喊叫：“那是我的小屋！”

“我会还你的，现在写作业吧！”我温和地对她笑笑，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她愣了一下，然后乖乖地坐下，拿出了作业本。

随意地走进她的“小屋”，眼前的一幕让我不能自已：“他举起了重重的拳头，母亲的眼角流着红红的鲜血，在邻居的帮助下向医院冲去。我恨他，但我无能为力，我要靠他供我上学，供我吃饭……”

家庭暴力？难怪！窑洞中成长的孩子怎么会看明媚的阳光？

“最近XX不理我了，我不想失去朋友，我太孤单了！我渴望友情。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朋友，到了这里交上了朋友，我不愿失去……”

是啊，孩子，长久史册的，不是锱铢必较的利益，而是肝胆相照的情分，和朋友坦诚的交往，会使我们留存着对真情的敏感，会使我们的眼睛抹去阴霾，心境重新开朗。这是著名作家毕淑敏的名言，也是许多人对友情的理解。

踏出她的小屋，我大脑一片混乱。怎么能帮她走出这黑色的“小屋”呢？她不同以往我教过的学生，古老谈心的方法收效不会大。怎么办？我告诉自己，必须尽快地理清思路。

下课了，我把她叫到了办公室，把日记本递给了她。她接过日记本，抬头迅速地望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望着沉默的她，我说些安慰的话，可这安慰的话却轻飘飘的，一点份量也没有，因为她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眼睛还在流泪。

下午第二节课没上多久，班长和团支书跑来找我：晓远哭着跑出了课堂。

当她再次出现我的面前时，头高高地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代替了眼泪。

她在拒绝我！我认真地看着她，她也在打量着我，嘴角微微抖动。

“你想哭吧？那就哭吧。”我温和地开了口，其实这句话只是我一个托词，我的大脑在急速地想办法。

她突然哭了起来，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落在她嫩黄的羽绒服上，留下了痕迹。

“孩子，来，到老师的怀里哭，想哭就大声地哭吧。”

我试探着轻轻地搂过了她。这次，她没拒绝，而是顺势倒在我的怀里，双手交织在一起，放声大哭，身体也随之颤抖起来。

我紧紧地搂住了她，一股酸楚涌上心头。这是一个怎么的孩子，承受了多少心酸、痛苦、无奈？为什么上苍如此刻薄，让一个孩子失去了她应有的快乐？想到自己的孩子已经上高二了，还整天地缠着我叫“妈妈”，我抱紧了晓远。

她的哭声渐渐地弱了，不好意思地挣脱我的怀抱，擦擦眼：“老师，我好多了。真的，没事了。放心吧。”

我默默地递给她面巾纸，温和地说道：“如果你有时间，建个快乐的‘ 小屋’ 给自己看，如何？”

她低下了头，一如她平时的表现一样。我笑了笑，鼓励她：“不是有句话这样说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其实，快乐与悲哀共存，只是你的眼睛看到多少的问题。如果你把眼睛多投向快乐，那么你就会与快乐交上朋友。每天都与快乐这个朋友交谈，你不也能快乐吗？”

“好，我答应你。”她爽快地回答，猛然甩了一下头，然后微笑着走出了办公室。

也许多少年过后，我会忘记这个孩子，更不会想起我还抱过她。可我相信，老师一个简单的动作会是一个渴望亲情的孩子记忆里永久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