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像杯水
安徽省无为县实验小学 彭荣辉
238300 0565-6331086 202prhxiao@sohu.com
“叮咚——”，“叮咚——”张老师刚放下碗筷，门铃便响了。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看情形，约摸三十几岁的样子。高高的，瘦瘦的，颧骨宽宽高高的，叉在门口，满脸强堆着笑。不知怎的，只一瞥，张老师脑海里便豁地忆起鲁迅笔下的那个“圆规”。还没等张老师开口，女人已经说话了。
“您是张老师吧？我是刘敏的妈妈。”
这样的场面，张老师并不惊奇。毕竟是刚刚接手过来的班呀。大家都忙啊！怨谁呢？或许，该说是“素质教育”与“减负”惹得祸。否则，现如今，小学基础教育又岂会沦落到今天般如此不受家长重视的地步？你听这女人怎么说，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称呼老师，还说什么“吧”，岂有此理？！可，来者是客。张老师明白。然而，这来者不善，张老师更明白。
张老师长长吁了一口气，默默告诫自己：不生气，不生气……
“您有什么事吗？”张老师尽量显出各颜悦色的样子。
“张老师，您可要为我家的刘敏做主啊！”女人脸变得挺快，泛着些红光，明显地有点激动起来。
对此，张老师也处之泰然。只是感觉这天色尚早，才刚刚七点整罢了，学生们还没有到校，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乱子。这样想着，张老师只是缄默着不语。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种家长的秉性。他们呢，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是想请也请不来）。而且呢，是既来之，则又安之。他们在此时此刻有着惊人的耐心与毅力，只要是他们想说的要说的，结果肯定是使你能倒背如流为止。她们，不像学生。她们不需要任何启发——“自发”的很。
果然，女人已经连珠炮似的开始了演讲。女人嗓门挺大，声音也够尖够细，语速也不慢。以至于张老师听得头皮发麻，甚至有些担忧自己隔壁那两个爱睡懒觉的邻居。不过，所幸的是，大约十来分钟的时间，女人总算是结束了她的慷慨陈辞。女人重三倒四的叙述，也没有白费功夫。张老师终于了明白了女人的意思：昨晚放学后，班上有个叫周文的同学在校门口的一家小商店里“拿”了一辆小赛车后，被老板即将发现时，他眼疾手快将“拿”来的赛车放进她孩子刘敏的口袋，结果，刘敏被老板当作“小偷”抓个正着。女人强调周文同学有意“嫁祸”，她孩子刘敏是“冤枉”的。她迫切希望张老师能够替她的孩子洗脱“冤屈”。
张老师一听，简直懵了。竟然自己班的学生会做出如此恶事。最近才上的《钓鱼的启示》呀，为了进一步落实课上所吸取的做人道理，昨天上午还刻意利用思想品德课的时间强调了道德实践的重要性呢。可，这帮孩子也太不争气了，下午一放学，竟……也难怪女人激动。
球是踢不出去了。女人走后，张老师坐立不安。按理，今天是周二，早读课是数学，自己还有些看闲书的时间。可是，眼睛盯着书本，张老师看了好关天，竟也不知所云。直到七点四十的时候，张老师终于决定提前上班。
调查取证的工作尽管繁琐，但进展颇为顺利。孩子们挺诚实，这的确让生气之余的张老师多少感觉有点欣慰——毕竟，这与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辛勤教导有点关联。结果出来了，有些意外：刘敏并不冤枉。原来，这起“拿”赛车事件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主动参与的除了周文同学，还有刘敏和谢学东。所不同的是，周文主要负责“动手”，而其他两位同学任务是协同联合打掩护，必要的时候，负责转移到手的东西。结果，就是在他们转移“拿”到手的东西时，被店主当场抓住。事件的结果是三位同学主动坦白。并有人证徐涛、杨业君，耳闻目睹“作案”的全部始末。
接下来，张老师只好硬着头皮，领着三位孩子向店主陪了礼道了歉。弟不教，师之惰呀！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自己选择了当老师呢？现在，在张老师看来，他别无选择。当然，他也感觉自己责无旁贷。
事情到此，已是下午。张老师想，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可是没完——因为就在放晚学在操场上忙着给孩子们整队送学生出校的时候，他又看到了清晨见到的那个女人——刘敏的妈妈。
“张老师，我今天早晨来时，发现我家的刘敏坐在最后边，我想这会影响他学习的。您能不能把他放在前面坐呀？”女人挺现实，一句话便直奔主题。女人没有提到昨天那件事，张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值得庆幸。
“哦？他能看见黑板吗？他能听到老师上课时讲课的声音吗？”张老师不解。因为坐到最后面，是经过刘敏本人同意的，是他自愿和视力挺差的马杨同学调换的呀。张老师也甚是不悦，心里想着：今天早晨你袒护你孩子的事，我还没有和你计较，你竟还好来生事？！
“能看到，能听到，可……可我总认为他坐在最后面不好……”女人支支吾吾。
“何况，他还和周文坐在一起。”女人想了想，半响又补充了一句。
“周文？周文怎么了？”张老师显得有点激动：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坐在最后面，我家刘敏成绩下降了……”女人不依不饶，一脸的执着。
对于这样的女人，张老师还真的是无计可施。一时情急，忍不住冒出一句：“好，我明天就把刘敏调到第一排去。看他成绩是不是就能得第一？！”说罢，拂袖而去。
可是，回到家细细思量，张老师后悔了。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现在想收是收不回了。可，明天把谁调到最后面去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调到后面的同学的家长也像刘敏他妈呢……一夜，张老师未眠。
第二天清晨，坐在前排的张鹏飞被调到后面去了。张老师心里有秆秤：这孩子眼睛好，个子也高，听觉也正常。一上午相安无事。下午，也相安无事。张老师在心中感谢菩萨在天之灵。
然而，好景不长。晚上，就在张老师就将安然入梦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北京的长途——张鹏飞的妈妈。女人的意思与刘敏的妈妈如出一辙，也是不依不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结局可想而知，败下阵来的还是不善言辞的张老师。
又一夜，张老师不能眠。恍恍惚惚的，脑海里浮现的总是一幅不变的画面：三个男人唱着一首叫《最近比较烦》的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脸的无奈，一脸的惶恐。这一夜，张老师拼命地喝着水，前前后后，竟喝了十八杯。清醒的时候，他想：如果这烦恼就像杯水，那该有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