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OR=red] 第二天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还有三个学生没来。
刚才敏儿已经向夫打了电话请假,不敢说自己回家晚是为了学校工作,只说自己碰到了久违的同学,要在一起共尽晚餐。夫没有说什么——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啊!他已经原谅了敏儿的多次晚归。
明天一早就要演出,演员却凑不齐,敏儿的心如猫抓一般。《五色扇》若是少一个同学,队形就要有变化,动作也会有变动。
在这萧瑟的冬夜,若是往常,整个办公楼早已人去楼空。但如今敏儿办公室里聚集着十五个姑娘。凭心而论,她们都是极为真诚、善良、积极、向上的好学生,但她们现在各怀心事,默不作声。舞蹈缺三个人,便不能按原计划排练。敏儿只等得心急火燎,领舞的朵朵忍不住说:“老师,您别等了!她们可能不会再来了。”
敏儿抬头:“为什么?”
朵朵:“上次我们为学校元旦晚会演出请假,我们单位的领导就很不高兴了!还扣了我们好多钱,这一次又请假,不知道要扣多少工资呢!”
这一开头,别的姑娘也说:“是啊!老师,我们来为学校演出,学校应该意思一下吧!哪怕给我们报销路费也行啊!”
“不说路费,哪怕请我们吃顿便饭呢!”
“咱们学校也太小气了!上次演出结束竟连句慰问的话都没有,我们可是大冬天穿着短袖在跳舞啊!”
“整天让我们请假,给我们实习单位领导留的印象多不好啊!”
……
办公室一片七嘴八舌的埋怨声。敏儿听着,只感觉那一声声要求合情合理。但自己是个普通教师,有什么权力答应学生给她们相应的报酬——哪怕是报销路费或一顿便饭?连舞蹈道具都是敏儿亲手所做,绢纱和扇骨还不知道能否报销呢!如此一着急,心头的委屈如舞台上放的烟雾般迅速弥漫,泪水也流了下来,说:“咱们学校经济太紧张,不会给你们报酬的。”
“太过分了!学校这样做不太合适吧!”
“这么冷的天,我们……”
几个学生一齐喊,颇有不给些“意思”就不肯演出的架势。
敏儿泪水澎湃,看看眼前得阵势,想想明天不能不参加的演出,理亏、心虚、疲劳、郁闷一齐涌向心头,气急了说:“你们若真要报酬,也好办!我把我这个月的工资散了分发给你们。不过,从今后,你们别再叫我老师!我们师生恩断义绝,行同路人……”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哽哽咽咽,一个咳嗽上来,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朵朵和几个女生一起扑向敏儿:“老师,您别这样!老师,您说什么话呢?我们不要钱,我们不要钱,我们不要钱,我们只要您!我们只要您……”有人为敏儿擦泪,有人为敏儿端水,有人为敏儿捶背,有人抱着敏儿的胳膊泣不成声,办公室里哭声一片。敏儿索性哭着谈起了自己的两难之境,谈到了领导的理由,谈到了自己孩子的期望,谈到了丈夫的埋怨,谈到了身边学生请假的困难,谈到了……敏儿哭着谈了很多很多,惟独没有说自己的心酸。姑娘们也陪着泪水滂沱,大家都忘不掉敏儿是如何出力流汗、精心培育自己的。如今老师在做难,她们怎么能不心疼?
看天色已晚,敏儿按照十五个演员重新编排队形,原先拿红扇子的,要换成浅绿色;原先在舞台右侧的,现在换到了舞台中央;原先要躺在地上的,现在要蹲下来;原先要大跳的,现在却要下腰了!这些,她们能记住吗?不知道,所以,敏儿临走,对整个舞蹈还是没有信心。
安排完学生住宿,敏儿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夫在客厅里冷冷地看她:“怎么现在才回来?”——“新仇旧恨”估计都涌上心头了!
“我和朋友在一起吃饭了嘛!”敏儿不善撒谎,心虚得很。
夫一下子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和朋友在一起就哭成这个样子?你到底是和什么样的朋友在一起吃饭了?”
敏儿忽然很疲劳,也想不出来好的谎言,便撒赖:“你别管!反正我是和一个同性朋友在一起吃饭的。”急惶惶冲进了卫生间洗澡。夫在外边急:“是哪个同性朋友?你的女朋友我都认识的,她怎么能让你哭成这样?”
淋浴的水哗哗流下来,敏儿正好假装听不见夫的话。夫在客厅团团乱转如困兽,敏儿洗澡更磨蹭,只到确信夫睡下了才出来。[/COL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