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不是神(第46个故事)

0楼
[P][COLOR=blue][SIZE=12]44[/SIZE][/COLOR][COLOR=blue][SIZE=12pt].在我的家族里,我妈最恨的人是我二阿爸。我问过我妈,为何可以多年地始终如一地恨一个人,并且这个人还是我爸的亲哥哥。我妈说,其实很多事都是可以不计较的,就是几件事凑在一起打了死疙瘩,硬是难得解开。[/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P][COLOR=blue][SIZE=12pt]各位还记得我在前面说到我下巴底下的颈上有一条白色的印痕吗?现在这条印痕也清晰可见。当年我差点被帽耳朵上的绳子勒断喉管。我妈说我爸不在,她必须要出工,不然就没得工分,要交超支款。她说我一个人坐在木椅子头,没人看,没人管,每天摇着脑袋自己玩自己的。摇啊摇啊,就把绳子勒进颈子里去了。我问她:阿婆去啷个地方了喃?我妈说:你二老汉不让你阿婆带,逼你阿婆去你姑姑屋头,你阿婆不去,他把你阿婆的东西收起,找人拿滑竿抬了去。我晓得你阿婆不想去,她走的时候还在哭喃。我问:他啷个要那样子做喃?我妈说:你二老汉说,你阿婆一辈子苦,生得多,死得多,阿公又死得早,所以不管哪家的娃娃都不准交给阿婆带。我说:你可以给他解释噻,说我们家情况特殊,娃娃老汉不在屋头,所以请阿婆看哈娃娃噻。我妈苦笑,说:你二老汉是个尿结猪,给他讲不听。我妈说完,转脸看我颈子上的白色印痕,心有余悸地说:要不是及早看到了,喉管都给你勒断了。我跟我妈说这些话的话时候,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于我而言,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于我妈而言,则是揭开她的旧伤疤。[/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P][COLOR=blue][SIZE=12pt]我妈还说,我一两岁的时候,最逗人爱了,看到院子里哪个都笑哈哈的,并且还伸手求抱。别个看到我笑了,就逗哈,伸手了,就抱哈。我妈问我:你二老汉看到了,你猜他啷个做的嘛?我好奇,问:啷个做的喃?他黑起个狗脸,说:笑,笑,笑个锤子!笑你妈偷人!你说嘛,他一个老辈子,男人家,对自己的亲侄女说这个话,哪个听得进去?别人让得我让不得,我没对他客气,当场就和他翻天骂一架。[/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P][COLOR=blue][SIZE=12pt]对于我妈的解释,我理解,并且认同。我当了妈,谁要是敢对我的娃娃说三道四或者恶语相向,我也会像个狮子一样与其大战一番。[/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
1楼
[P][COLOR=blue][SIZE=12]45[/SIZE][/COLOR][COLOR=blue][SIZE=12pt].自打我帮钟波儿出了恶气之后,在学校混得也不顺心。首先,成绩一般般。我老师经常都拿我顶不到班,要穿草鞋来刺激我。刺激得久了,我就无所谓了。穿草鞋就穿草鞋呗,脚还凉快点,还不得长水锈(脚气)。其次呢,我当了个小组长,但我太把小组长一职当回事了。我每天拿根竹棍棍,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东看看,西看看。看到这个在讲话,手臂上打一棍子,看到那个在发呆,脑壳上敲一棍子。久来久去,同学都恨我了。甚至还有几个男同学说二流话,说我和班长龙忠好了。龙忠是啥子人?我和他好?他一个留级生,地主狗崽子,他们妈老汉都是戴尖尖帽的,我跟他好?呸哟!打胡乱说![/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P][COLOR=blue][SIZE=12pt]我问幺哥:那些死娃儿为啥子要说我怪话喃?幺哥说:哪个喊你洋得很嘞,当个小组长,比班长管得还宽,你把人都得罪完了。我回去跟我妈诉苦,并且还说那些娃儿掉起嘴巴乱说。我妈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个讲别个的,你做你的,你二回莫拿条条打人了嘛,打人要不得。不知咋搞起的,这个事竟然被我二老汉知道了,他吓我:你娃子黄瓜还在起蒂蒂,你就想开花开朵了嗦。看我不告诉你老汉,叫你老汉打死你。喊你一天读书,你不学好,丁点大就想耍朋友了。我气得直跳,要不是看在他是我二老汉的份上,我真想冲过去撕破他的狗脸![/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P][COLOR=blue][SIZE=12pt]我听我妈的话,没有再拿条条打人了。但那些死娃儿还是要说我跟班长龙忠好上了,竟然还公开叫喊了。我肯定是不得罢休的。捡起地上的石头,只要哪个敢喊,我就撵起撵起地用石头打。开始是我一个人打,接下来幺哥也帮我打,最后连钟波儿都来帮我打了。我们三个人三双手,同时朝乱喊的人甩了[/SIZE][/COLOR][COLOR=blue][SIZE=12]6[/SIZE][/COLOR][COLOR=blue][SIZE=12pt]块石头过去,打得他们屁滚尿流、举手投降。钟波儿抓住其中的小头目,说:再惹我孃孃,我喊伟司令把钟家大院子的队伍开过来,打得你脑壳开花![/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P][COLOR=blue][SIZE=12pt]之后,没人敢说我半句。我跟钟波儿也和好如初。并且钟波儿还十分主动非常仗义地说:建杆子(我二老汉叫钟德建,院子里不论大小老少都喊他建杆子,我不喊,我妈说,不管怎么讲,他是我的亲亲的老辈子,不可以乱了分寸的)骂了你,我们几个去打他的房子,教训下他。[/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P][COLOR=blue][SIZE=12pt]放学后,幺哥和钟波儿在竹林窠找了几块烂瓦片象征性地打了几下我二老汉的房子,我没打。我不是不想打,我是怕我二老汉晓得了又要找我妈闹,我妈和我二老汉闹架,我阿婆就要怄气。[/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P][COLOR=blue][SIZE=12] [/SIZE][/COLOR][/P]
2楼
平凡的母亲,伟大的母亲。
3楼
艾岚姐新年快乐,认识您真好!
4楼
[P][COLOR=blue][SIZE=12]46[/SIZE][/COLOR][COLOR=blue][SIZE=12pt].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江娃留级留到我班上。江娃是我二阿爸的大儿子,他比我大一岁多,自然就是我堂哥了,可我从没将他当哥,我直接叫他江娃。[/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P][COLOR=blue][SIZE=12pt]本来我的成绩就很烂,江娃比我更烂,他只写得来他自己的名字,其他一问三不知。我在江娃面前简直是洋昏了,终于有人比我更烂了。上学放学,江娃帮我背书包,教室里,我帮江娃做作业。江娃对我毕恭毕敬,并且还经常帮我折豆腐干,甚至连他自己的书都撕下来给我折豆腐干。有了豆腐干,我每天一下课就忙着去跟那些男娃儿打豆腐干,打得嘿哟嘿哟的,赢得书包都装不下了。江娃就用一根麻线给我穿成串,然后再绾成个圈,挂在颈子上。我打到哪里,他跟到哪里,赢了,他就给我收豆腐干,输了,他赶紧从麻线上取一个下来铺在地上。有江娃的无底线支持,我打豆腐干的技巧越来越娴熟,把班上那些娃儿妹崽的豆腐干全赢光了。[/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P][COLOR=blue][SIZE=12pt]那些娃儿妹崽见自己的豆腐干输完了,找不到纸折豆腐干,个个都像疯子一样把自己的课本撕下来折豆腐干。这还了得,我们尤老师气得狮子吼都出来了,大声骂道:你们一个个打短命的!你们妈老汉喊你来读书,你把书都撕了,你读个牛经书啊!说!哪个喊的?哪个在推狗下茅厕(背后使坏)?那些死娃儿死妹崽,真可恶啊!我不跟他们玩的时候,跟我说好话求着我跟他们玩,这下他们个个都转脸朝向我,说:她最先用书纸折。尤老师转向我,眼冒金星,吼道:妹崽家家的,脸皮厚得很!一天到黑,不爱学习就爱贪玩,连书都撕噶了!我教书十几二十年,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扯五斗六的妹崽!我早就跟你讲,你顶不到你老汉的班,你读书不展劲,你就要拿大笔杆(锄头),你就要担两头臭(粪桶)!尤老师好像骂累了,停下歇气。我赶紧把我的书从书包里摸出来,规规矩矩递给他。尤老师接过一看,完好无损。本来就很气愤的脸垮得更难看了,他转向那群死娃娃,问道:咋个整的?人家的书一页都没撕,你们啷个说是她先用书纸折豆腐干喃?那群娃儿妹崽也疑惑了,不知所措,无从所言。此时,那个宝里宝气的江娃说话了,他说:老师,是我的书,我把我的书撕下来折了豆腐干,豆腐干全都给了我妹。尤老师温和地说:钟国良(江娃大名),你把你的书给我看哈,你撕了好多喃?钟国良那个大哈包(傻瓜)竟然喜而蹦蹦地说:我撕光噶了。尤老师无奈地看了看他,叹口气,啥话没说,转身离开了。[/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P][COLOR=blue][SIZE=12pt]等我放学回家,我妈已经坐在门口等我了,脸色黑得来就像我阿婆的包头布。我预感到大事不妙,想要溜进我阿婆屋里躲灾。可是我妈已识破我的奸计,吼道:给老子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我应声倒提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抖了出来。不用说,抖出来的基本上都是豆腐干。我妈审问:哪里来的豆腐干?我蚊子似的应道:赢到滴。那你哪里来的本钱喃?我妈再审。都是用江娃的书纸折的,我坦白。你一天读书不展劲,打豆腐干展劲得很,那你这辈子就靠打豆腐干过日子嘛,我妈数落。[/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P][COLOR=blue][SIZE=12pt]阿咪,锅里(这里)还有。我妈正数落得义愤填膺的时候,缺心眼的江哈包提着一串豆腐干出来,大声地说道。天呢,那是我藏在床底下的存货,他喃个又给搞了出来嘛。我妈竟然笑了,并且还带着嗲声,说:好啊,江江,你去把豆腐干全部找出来,阿咪等哈给你糖吃哈。那个狗屎江江,钻进屋头把我所有的存货都找了出来。我妈又放嗲:江江,你把豆腐干全部弄到院坝头,堆到一堆哈。狗屎江江像我们家听话的大花狗一样依言把所有豆腐干捧到院坝头堆成一堆。我妈真是不怕我起鸡皮疙瘩啊,嗲声嗲气道:江江,去给阿咪拿打火机来哈。江江脆声应道:要得。转身屁颠屁颠就把打火机拿来,讨好地递给我妈。[/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P][COLOR=blue][SIZE=12pt]我妈拿着打火机,将我辛苦几个月赢来的豆腐干烧得一干二净。那旺旺的火焰灼痛了我的心,但我始终没说一句话。从那以后,我不再打豆腐干。我突然觉得,那实在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同时,我也很久没主动地自觉地跟江江做作业了。[/SIZE][/COLOR][COLOR=blue][SIZE=12][/SIZE][/COLOR][/P]
5楼
[COLOR=#1111ee][SIZE=5]贴出此文,怀念此文中的“江娃”。此书写完交到出版社不久,传来揪心的消息,不久,又传来噩耗——江娃离开了这个世界。世事无常,人生难料!珍惜珍惜![/SIZE][/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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