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海清楚地记得:他到二汽物资运输处子弟学校来报到的那天是1981年1月14日。
众所周知,20世纪80年代正是中国改革开放如火如荼的年代,陈文海为自己能生活在这样的年代而感到荣幸和自豪,如果不是大病一场而耽误了学业,他完全有可能被分到重点中学任教高中语文!
学校开学了,陈文海既感到兴奋,又感到忐忑不***,因为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很糟,怕胜任不了中学语文教学。
上课铃响过之后,陈文海拿着语文课本和备课本走进初一班教室。
“起立!”班长兼学习委员李慧芳大声喊道。
“老师好!”同学们声音洪亮地一起喊道。
“同学们好!”陈文海大声喊道。
“坐下!”李慧芳又大声喊道。
于是,同学们都坐下了。
陈文海站在讲桌前,忽然想到了两千多年前的孔子和杏坛,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神圣感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他清了清嗓门,微笑着开始了他的开场白: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陈名文海,以后大家管我叫陈老师就行了。”
说到这里,陈文海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道:
“我刚毕业于湖北省郧阳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我出身于科班。”
全班同学凝神静气地听着,教室里一片肃静。
陈文海扫视了同学们一眼,极其坦诚地继续对大家说:
“作为受过正规师范教育的我现在来到我们学校任教,按理说不会有什么问题,然而,我还是要声明一点:由于我在上大学期间大病了一场,并且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是带病来到这个学校报到的,因此,对能否教好中学语文我心里还没有底,不过,请同学们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把中学语文教好的!”
同学们似懂非懂地听着,有的女同学脸上露出了微笑。
“好了,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下面,我们就开始正式上课!”陈文海翻开语文课本和备课本,抑扬顿挫地地说道,“今天,我们开始上第一课,请同学们打开语文课本!”
就这样,陈文海开始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节语文课,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
“滴铃铃……!”下课铃很快就响了。
陈文海松了一口气,微笑着向同学们大声说道:
“今天,这节语文课就上到这里!”
说完这句话,陈文海仿佛感到自己完成了一项神圣的历史使命!他合上了语文课本和备课本,然后向全班同学大声宣布道:
“下课!”
“起立!”李慧芳大声喊道。
“老师再见!”同学们声音洪亮地一起喊道。
“同学们再见!”陈文海大声喊道。
下课后,女同学们纷纷拥到讲桌前,七嘴八舌地大声嚷道:
“陈老师,你好亲切和蔼呀!”
“你的开场白与众不同、别具一格!”
“你的课讲得真好,我都听得入迷了!”
“陈老师,你好棒呀!”
“你真的好棒唉!”
“你们别再‘吹捧’我了,我都已经被你们吹得晕晕乎乎的了!”陈文海和女同学们开玩笑,然后,他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对大家说,“为了上好这第一堂语文课,我翻遍了各种资料,费了好大的劲!”接着又遗憾地说道,“本来,这节语文课应该上得更令人满意,只是由于我的身体太坏,准备得还很不充分!”
“陈老师,你真谦虚!”
陈文海写了一篇文章,然后来到学校广播站把这篇文章交给了张雪梅,张雪梅看了后连声称赞道:
“你的这篇文章写得真好!别人都说你有才,真是名不虚传呀!”
“你过奖了!其实,我的这篇文章写得一点都不好!”陈文海笑着说。
“既然写得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还要把这篇文章交给我呢?”
“我是为了支持你的工作!”
“那我就谢谢你了!”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时,正好化学老师赵志刚走进来,张雪梅连忙把陈文海的这篇文章给他看,赵志刚看了后连忙说:
“好文章,还不赶快播?”
“那我就播了?”张雪梅笑着问道。
“你是站长,还用问我?”
“因为你是老教师嘛!”
张雪梅说完这句话,连忙对着话筒读起陈文海的这篇文章来。
听到从喇叭里传来张雪梅那甜美的嗓音,陈文海感到很激动,似乎在这一刻突然爱上了她!陈文海连忙跑进学校广播站,眉开眼笑地对她说:
“你播得真好!我们学校正需要你这样的广播员!”
“那是由于你的这篇文章写得好!”
“你的嗓音好甜美,我都被你的嗓音陶醉了!”
“你这么喜欢我的嗓音,就多写几篇文章呗!”
陈文海从学校广播站出来后,广播喇叭里反复地播送着他的那篇文章,王桂芳笑着对他说:
“你听,张雪梅在读你的那篇文章时多有激情!她是不是爱上你了?”
“但愿如此吧!”
“如果你们俩能真诚相爱,那就一定是天赐良缘!”
陈文海正在批改作业,张雪梅过来对他说:
“我有话要和你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来到操场上后,张雪梅告诉他:
“昨天下午,翟校长和秦主任找我谈了一次话,要我和赵老师互相配合把班级工作做好。”
“赵老师是班主任,你是团支部书记,当然应该互相配合好!”
“其实,我们俩也应该互相配合好,因为你是语文老师,我是政治老师!”
“你对这个班还有没有信心?”
“信心不大,你呢!”
“我也是!”陈文海接着对她说,“如果我现在仍然是班主任就好了!”
“赵志刚是老教师,教学经验要比你丰富得多,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学校领导才让他接替你当班主任的。”
“我认为:赵志刚是教化学的,不适合当班主任!”
“他曾经告诉我:他以前也教过语文,还当过班主任。”张雪梅笑着对他说,“再说,他待人和蔼,我认为:他现在当班主任还是比较合适的。”
回到办公室后,王秀兰笑着问陈文海:
“刚才,张雪梅和你在操场上说什么?你们俩是不是又在谈恋爱?”
“你可不要瞎说!如果你这话让校长听见了,他又该找我和张雪梅的麻烦了!”
“怎么,他反对你们俩谈恋爱?”
“你才知道?”
“我过去模模糊糊地听说校长好象不赞成你们俩好,我还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赞成,他说:不是他不赞成,而是你不需要花瓶和绣花枕头,你需要的是红颜知己!”
“这是两码事!我这样说并不等于我不爱张雪梅!花瓶和绣花枕头也好,红颜知己也好,它们和爱情之间的关系不像1+1=2那么简单!”陈文海严肃地对她说,“我确实说过我不需要花瓶和绣花枕头,我需要红颜知己,那是由于我在事业上需要一个帮手!可是,我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我不需要爱情!”
“你这么能说会道,不愧是一个中学语文老师!”
在办公室里,班主任赵志刚正在和初一班课任老师和班干部们开会。
“你现在是班长,在班里要起模范带头作用,只有这样,才能扭转班风,使初一班成为先进班集体!当然,除了你,班干部们都要起模范带头作用。”赵志刚对班长兼学习委员李慧芳说。
“有不少同学从小就养成了很不好的习惯,基础又太差,我们班要想成为先进班集体,谈何容易!”
“我认为:只要我们大家共同努力,我们班要想成为先进班集体也不是不可能的!”语文课代表陈晨说。
“陈晨同学说得对!”政治老师张雪梅对大家说,“只要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大家拧成一股绳,就一定能把初一班建成先进班集体!”
“张老师,你有这种精神状况难能可贵!”赵志刚笑着对她说,“看来,学校让你当政治老师和团支部书记算是选对人了!”
“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做得还很不够,希望同学们对我多加监督!”张雪梅谦虚地对班干部们说道。
“陈老师,你是语文老师,又是大学生,有什么要说的吗?”赵志刚问陈文海。
“我没什么要说的,只是希望同学们尽最大努力把语文学好。”陈文海对班干部们说,“班干部是班主任的助手,要协助班主任做好工作,只有这样,才能扭转我们这个班的落后面貌。我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我们班的语文成绩就一定能够上去!”
散会后,陈文海又找李慧芳、陈晨等同学谈了一次话。
“要想把我们班的语文成绩提上去,你们就一定要和我配合好!”陈文海对他们说,“如果我现在还是班主任,身体又好,就一定会比赵老师更有办法,采取的措施更得力!我这样说没有丝毫贬低赵老师的意思,而是说,我不是孬种,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
“我的伯母说:陈老师才华横溢,只是由于身体不好,所处的环境不好,限制了他才能的发挥!”李慧芳严肃地对大家说,“我的伯母还说:这是陈老师的悲剧!”
“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来!”陈文海乐观地对大家说,“我坚信:总有一天,大家会真正地认识我,真正地认识我的价值!”
“那么,这一天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陈晨天真地问陈文海。
“也许是在10年后,也许是在20年后!”陈文海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我坚信未来一定会是美好的!”
漫长的暑假终于过去了。
在教师上班的前一天,陈文海在路上遇到了张雪梅。他看到:经过一个暑假,张雪梅变得瘦多了,不过,也更漂亮了!在他们俩互相打招呼的时候,陈文海又看到了她那张动人的笑脸,一颗心不禁又咚咚地跳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陈文海来到了张雪梅的住处。
见一屋子都是女孩,陈文海感到很尴尬,不知是该坐还是该走。
姐妹们见此情景,忍不住都笑起来了,其中一个笑着对他说:“别傻站着了,快坐呀!”
陈文海没有坐,而是笑着对张雪梅说:“我等会儿再来找你!”
回到自己的寝室,陈文海坐立不***,在寝室里不停地来回走着!
“等会该和她怎么说呢?”陈文海皱起眉头想了想,决定把要说的话写在纸上。于是,他便给张雪梅写起了情书!
大约一个小时后,陈文海又一次向张雪梅所在的寝室走去。
来到寝室门口,陈文海见寝室关着门,便敲了两下门。然而,当门打开后,站在陈文海面前的竟然是满脸不高兴的张雪梅!
“你来干什么?”张雪梅脸上冷若冰霜!
“你又怎么了?”陈文海感到莫名其妙!
“我没怎么,只是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困,特别想睡觉,不想再见任何人!”
“那我就不打搅你了!”说着,陈文海便从衣兜里掏出了那封信交给了她。
“你又来纠缠我!我不是早就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吗?”
“难道你到现在为止还不明白我对你的那颗心吗?”
“我不想明白!我活得太累了,希望你能体谅我的难处!”
“是不是又有人对你施加压力了?其实,我也活得很累!你能理解吗?”
“好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新学期就要开始了,陈文海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张雪梅进来了,她朝陈文海笑了笑,陈文海也朝她笑了笑。这种友好的表示正好被张秀英、王桂芳、王秀兰和李丽华等人看到。
“你们俩又好了?”等张雪梅出去后,张秀英笑着问陈文海。
“我们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工作,如果我和她再那样闹下去,初二班就真地完了!”
“其实,你们也没有闹,只不过是互相还不够了解,对对方的处境缺乏理解罢了!”
“张秀英说得对,如果张雪梅能多体谅陈文海的难处,就不会对陈文海有那么多的怨言了!”王桂芳对大家说,“这还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张雪梅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陈文海!这是陈文海的悲剧!不过,我在这里没有丝毫贬低陈文海的意思,不像有的人所说的陈文海对张雪梅的感情是单相思!”
“说这种话的人根本没有把‘单相思’的含义弄明白!”陈文海对大家说。
“你们知道,这叫什么?”王秀兰笑着问大家。
“这叫‘臭词乱用’!我说得对不对?”李丽华笑着问陈文海。
“你形容得太对了!”陈文海严肃地对大家说,“这样的人在我们学校有好几个呢,我对他们特别反感!”
“不过,这种人还算是轻的,比那种说陈文海是死皮赖脸的无赖要强得多了!”王桂芳这样说道。
“社会就是这样的复杂,什么样的人都有!”陈文海发出这样的感慨。
“对那些人的说三道四,你在乎吗?”李丽华笑着问陈文海。
“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爱怎么说就让他们去说好了!这些无耻谰言无损于我的一根毫毛!”陈文海笑着对大家说,“爱一个人是没有罪的!爱和被爱都是一种幸福!”
这时,张雪梅又进来了,她笑着问大家:
“你们刚才说得那么热闹,是在说什么呢?”
“瞎聊天呗!”王秀兰笑着对她说,“不过,我们刚才说的和你有一点关系!”
“是在说我吗?”
“也不全是!”
“能告诉我吗?”
“不能!”王桂芳笑着对她说,“这是我们几个人的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你是我的好朋友,也不能告诉我吗?”张雪梅笑着问李丽华。
李丽华笑了笑,没有回答。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陈文海走进初二班教室,教室里******静静的,他感到很高兴!于是,他便满面春风地开始给同学们讲起课来。
然而,在讲课的过程中,陈文海发现情况并不妙:虽然没有一个同学随便说话,但是,认真听讲的同学寥寥无几,有的脸上表情木呐,有的在开思想小差,他们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学习上!
经过和同学们的朝夕相处,陈文海对他们的思想状况已经了如指掌。这届学生的语文基础差得令人吃惊,有的只相当于小学三年级的水平!不但语文基础差,思想品德也很成问题!根据陈文海的调查了解和分析,他认为:造成目前这种状况的原因是错综复杂的,既有学校的因素,也有家庭和社会的因素!正是这些综合因素造成了这个班的混乱不堪!
由于受社会上不良风气的影响,再加上有的老师对学生的态度粗暴生硬,因此,初二班的班风很成问题,正气压不倒邪气,有的同学故意和陈文海闹对立情绪,而其他为数不少的同学则持观望态度!这在无形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使故意闹事的同学气焰更加嚣张,他们变着法儿地捉弄陈文海,使他疲于奔命,师生关系一度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中!为了缓和师生之间的矛盾,使班级的面貌有所改观,陈文海积极开动脑筋,心平气和和颜悦色地找学生谈话,耐心细致地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虽然这些工作有的时候取得了预期的良好效果,但是,从总体上说,班级面貌始终没有得到根本的改观!
一学期来,无论是学校领导和他的同事们,还是学生家长们,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被表面现象迷住了双眼,不能做到对具体情况进行具体分析,把课堂纪律和学生语文成绩不好的责任统统地推到了陈文海一个人身上,似乎陈文海是造成这个班混乱不堪的罪魁祸首!
一学期来,来自学校、家庭和社会的各种不负责任的评价犹如急风暴雨向陈文海袭来,使他受够了窝囊气,在精神上承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巨大压力,使他在痛苦中越陷越深!
陈文海来自中国最大的城市——上海,从小品学兼优,是一个深受各科老师喜欢的优秀学生,尤其是在十年文革那个动乱的年代里,陈文海凭着坚忍不拔的顽强毅力坚持自学,完全靠自学完成了高中学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这是多么地不容易啊!使人感到遗憾的是,有相当一部分人看不到这一点,有的甚至故意抹杀这一点,把陈文海说成一个除了死读书什么也不会的书呆子,甚至想象成一个在婚姻问题上死皮赖脸的无赖!现实是多么地荒唐和冷酷无情,社会是多么地不公平!
经过一学期的教学,陈文海对学校和教育界有了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使他对现实不再想以前那么盲目乐观!严峻的现实告诉他:经过十年文革,教育界确实是一个重灾区,老师们的素质确实不容乐观!使陈文海感到欣慰的是,改革开放的春风正在吹遍祖国大地,教育界的改革正在朝着美好的方向积极而稳妥地向前推进!陈文海坚信:在不远的将来,我国的教育事业必将获得辉煌的成果,自己也必然会在这个时代潮流中大显身手而成为时代英雄!
“韩永强,下一节是什么课?”夏国庆问他。
“我不知道!”韩永强指着黑板旁边的课程表,“那上面不是有吗?你就不能自己到前面去看一下?”
“下一节是语文课!”顾斌告诉他们俩。
“太好了,我们又可以玩一堂课了!”韩永强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滴铃铃………”上课铃响了,陈文海来到初二班教室门口,见教室里混乱不堪和热闹非凡——有的在吃糖,有的嗑瓜子,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下象棋,有的在课桌间追打嬉闹,把课桌椅碰得稀里哗啦、东倒西歪!黑板上被画得乱七八糟,有文字,有图画,有直线,有曲线,还有水印和泥巴坨!
有几个女同学见陈文海来了,连忙坐好,拿出课本、笔记本和文具盒。
“起立!”班长李慧芳喊道。
听到喊声,有的同学懒洋洋地站起来,好象三天没吃饭!有的站起来后东倒西歪地,像是一群战场上的伤兵!有的干脆坐着不动,一副大老爷的派头!
“老——师——好——!”声音稀稀拉拉的,而且还拖着长腔!
坐下后,教室里一片喧闹声又起!
陈文海可不管这些,他也懒得管这些,只顾唱自己的独角戏!他对这种混乱不堪的局面早已习以为常!
陈文海正在黑板上板书,忽然,身后的喧闹声戛然而止!他感到很奇怪,转身一看,原来是张雪梅来了!
“课堂纪律这么乱,你为什么不管一管?”张雪梅对陈文海说,“你还是一个男老师呢,为什么就不能对他们厉害一点?”
“他们根本不听我的,我又有什么办法?”陈文海笑着对她说,“他们简直就像是一群桀骜不驯的野马!”
“你还笑得出来!”张雪梅把陈文海叫到教室外面,严肃地对他说,“又有家长到‘上面’去告你的状,你难道不知道吗?”
“张秀英早就告诉我了!”陈文海仍然笑着对她说,“他们喜欢告状就让他们去告好了,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张雪梅生气了,“你知道吗,他们把我也给扯进去了!”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说:你是由于我才不好好教书的!”张雪梅哭笑不得,“在他们眼里,我都快成《封神演义》里的妲己了!”
下课铃响了以后,张雪梅捧着政治课本、备课本和学生的一摞作业本怒气冲冲地走进办公室,狠狠地把这些书和本子扔到办公桌上!后面还跟着几个嬉皮笑脸的学生!由于扔得太重,这些书和本子撒了一地!见此情景,那几个嬉皮笑脸的学生笑得更欢了!
“笑什么笑!”张雪梅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和本子,对那几个嬉皮笑脸的学生声色俱厉地训斥道,“你们几个为什么在课堂上瞎捣乱?”
“我们没捣乱呀!”那几个学生仍然嬉皮笑脸的!
“还好意思笑?脸皮真厚!”张雪梅把眼睛睁得更大了,“在课堂上乱走动,还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这不是瞎捣乱是什么?”
这时,班主任赵志刚正好进来,他走到那几个学生面前,生气地问道:
“你们几个是不是又在课堂上捣乱了?”
“这几个家伙也太放肆了!”张雪梅仍然一脸怒容,“告诉你们,我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你不要生气!”赵志刚劝张雪梅,“你不值得为他们生那么大的气!”
“你们也太不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了,你们以为我是陈老师啊!”张雪梅大声说道,“你们几个给我老老实实地坐在办公室里写检讨,哪儿也不准去!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其中有一个学生这样说道。
“其他同学呢?你们都听到了吗?”
“我们都听到了!”
“这样就好!”张雪梅忍不住笑了。
“对这样的学生就该这样治他们!”王秀兰对张雪梅说,“刚来的时候,陈文海对学生太客气了,使他们养成了不尊重老师的坏毛病!”
“陈文海对学生那么好,可是,有的学生根本不领他的情,在课堂上越来越放肆!”张雪梅笑着对她说,“还是你厉害,我们都应该向你学习!”
“你别无耻地吹捧我了,我如果有陈文海那么有才就好了!”王秀兰笑着说道。
“光有才又有什么用?”赵志刚向她们反问道,“肚里有货倒不出,这样的才有用吗?”
“不能这样说吧?”王桂芳反驳道,“陈文海的口才那么好,能说是肚里有货倒不出吗?”
“可是,有不少学生说陈文海讲起课来不生动不形象,干巴巴的,使人昏昏欲睡!还有的学生说他不会发挥,只会照本宣科!”赵志刚继续向她们反问道,“你们说,像陈文海这样的人适合当老师吗?”
“他又不是所有的课都讲得不生动不形象,有的时候也并没有照本宣科!”王桂芳为陈文海打抱不平,“我听过他的课,他有的时候课还是讲得很精彩的!”
“我们不能对陈文海有偏见!”张秀英为陈文海主持公道,“他有的时候课讲得不好是由于身体不好!我们应该同情他!”
正在他们议论和评价陈文海的时候,校长翟琳进来了,他对王桂芳和张秀英说:
“你们两个如此袒护陈文海,实际上是害了他!”
“我们这不叫袒护,我们这是在客观公正地评价陈文海!”张秀英严肃地说道,“共产党员应该实事求是,这也是毛泽东和邓小平一再强调的!”
“张老师说得太好了,我完全赞成!”王桂芳笑着对大家说。
“你们两个和陈文海都是语文老师,就会互相吹捧!”王秀兰和她们开玩笑。
“这怎么能说是互相吹捧呢?难道我们不应该同情陈文海吗?”王桂芳笑着对她说。
“我没有说不应该同情陈文海呀!”王秀兰连忙一本正经地对大家说,“陈文海确实太可怜了,我们大家都应该同情他!”
下了晚自习后,李慧芳、陈晨、李金花、陈慧英、韩永强、夏国庆等几个同学仍然不回家,而是留在教室里聊天。
“听说陈老师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竟然把语文教成现在这个样子,真叫人不可思议!”韩永强对大家说。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难道大学生就一定能把语文教好?”夏国庆看了一眼韩永强,“肚里有货倒不出,再有学问也没用!”
“你的这种论调怎么和赵老师说的一模一样?”李慧芳笑着问他。
“鹦鹉学舌呗!”陈晨笑着说道。
“唉,你们听没听说,陈老师在上大学的时候大病了一场,还差点病死呢!”韩永强问大家。
“我还听说,陈老师由于这场病还休学半休学了一年多时间,落下了不少课!他的大学文凭还是学校照顾的呢!”夏国庆连忙补充道。
“真的?该不会是你们这伙人瞎编的吧?”陈晨看着韩永强和夏国庆笑着问道。
“这可不是我们瞎编的!是校长亲口告诉我爸的!”韩永强对陈晨说。
“这么说,陈老师没有达到大学文化水平!”李慧芳边摆弄着辫梢边对大家说,“可是语文组的老师们都说陈老师有水平,没能把语文教好是由于缺乏教学经验!”
“刚到我们学校来的时候,陈老师对我们一点都比厉害,所以不少同学不怕他,有的甚至胆大妄为到敢和他顶撞!”李金花也边摆弄着辫梢边对大家说。
“唉,我说你们俩都别摆弄辫梢了行不行?”陈慧英笑着对李慧芳和李金花说。
“后来,由于有的同学越闹越凶,甚至闹得连课都上不下去了,因此,陈老师的脾气变得很坏,动不动就发火训斥人!可是这样一来这些同学并没有因此而怕他,而是变着法儿地捉弄他!”李慧芳问大家,“你们还记得那次轰动全校的‘青蛙事件’吗?”
“怎么不记得?这次事件在我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陈晨向大家问道,“你们知道‘青蛙事件’属于什么性质的问题吗?”
“这还用问吗?是恶作剧呗!”李金花连忙这样回答道。
“只会训斥人的老师同学们一般都不服!”韩永强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
“你在说谁呢?”李金花的脸都气歪了,“你是不是在说陈老师?”
“我又没有指名道姓,你急什么呀?”
“她当然要急了,难道你不知道她喜欢陈老师吗?”夏国庆连忙插嘴道。
“不光李金环喜欢陈老师,很多女生都喜欢陈老师!”李慧芳连忙补充道。
“这很多女生里头是不是也包括你李慧芳?”陈晨笑着问她。
“其实,你们俩陈老师都喜欢!”李金花笑着对大家说,“在我们班,李慧芳和陈晨语文学得最好,所以,陈老师就对她们俩特别偏心,一会儿让李慧芳当语文课代表,一会儿让陈晨当语文课代表!”
正在同学们议论和评价陈文海的时候,张雪梅来了,她对同学们说:
“天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有回去?难道你们不知道家长正在为你们担心吗?”
“我们谈兴正浓,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忘了回家了!”李慧芳笑着对张雪梅说。
在回家的路上,韩永强对张雪梅说:
“陈老师讲起课来像讲天书似的,我们一点都听不懂!”
“还有,陈老师讲的课干巴巴的,一点儿也不吸引人!每当上语文课,我就直想打瞌睡!”夏国庆笑着问张雪梅,“学校能不能给我们班换个语文老师?”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李慧芳连忙插嘴道,“陈老师那么热爱教育事业,那么有学问,你到哪儿去找这么优秀的老师?”
“李慧芳同学说得对,你不该有这种想法!”张雪梅对大家说,“其实,陈老师还是很想把语文教好的,只是由于种种主客观原因没能把语文教好,我们应该体谅他的难处!”
“张老师,你以前对大人们可不是这么说的!”陈慧英笑着对张雪梅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张雪梅对大家说,“也许我们大家都有不理解甚至误解和伤害陈老师的时候!”
当只剩下三个女同学的时候,李慧芳问张雪梅:
“有一天,陈老师在给我们班上课的时候突然晕倒,有的人说是由于你把他给气的!这是真的吗?”
“我好象隐隐约约地听人谈起过这件事,至于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我也闹不明白!”
“现在,人们都在谈论你们俩,说陈老师如何如何地喜欢你!”陈慧英对张雪梅说。
“我听大人们说,校长对你们俩好象都有看法!”李金花对张雪梅说。
“现在说什么的都有!”李慧芳对张雪梅说,“我真希望你们俩永远是好朋友,永远不闹别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该多好啊!”
“你真懂事!”张雪梅夸奖道!
虽然回到家里后已经很晚了,但是,李慧芳仍然毫无睡意,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李慧芳的伯父是一家纯文学刊物的编辑,伯母是一所中学的语文老师。受他们的影响,李慧芳从小就读了不少古今中外文学名著,立志长大后成为一名作家!在班里,陈文海最喜欢她和陈晨。为了把她们俩培养成作家,陈文海经常给她们俩“开小灶”!可是这样一来给人们造成了一种错觉,似乎陈文海在教学上没有做到面向全体学生!各种各样的嘲讽、非议和责难不胫而走,流言蜚语和明枪暗箭犹如急风暴雨似的向她们袭来,使她们受尽了委屈!
刚才,她们几个同学在教室里议论和评价陈老师,在路上和张老师谈起陈老师,她李惠芳的心情是复杂的!虽然她同情陈老师,但是,由于社会阅历有限,她在很多方面还很不理解大人们的行为!
她觉得:大人们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
李慧芳正在看一本纯文学期刊,陈晨、李金花、陈慧英、张春霞和林秋菊同学来了。
“你在看什么呢?”陈晨边问边翻看封面,“原来是《汽车城》呀!”
“你们作业都做完了吗?”李慧芳笑着向大家问道。
“我做完了。”然后,张春霞代替大家回答道,“她们几个有的做完了有的没有做完。”
“为什么没有做完?是不是有的题不会做?”李慧芳继续笑着问大家。
“李挥芳,我有几道题不会做,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林秋菊把作业本放到书桌上,笑着对她说。
“当然可以啦!”李慧芳笑着批评她,“谁叫你上课的时候不注意听讲的,现在才知道着急!”
“你说话的口气怎么像老师似的?”陈慧英笑着问她,“你是不是长大后也想当老师?”
“有这个愿望。”
“当老师有什么好的?”
“教书育人,为四个现代化培养人才!”李慧芳神情严肃起来,“我的伯母说,现在四个现代化急需人才,而学校是培养人才的地方!”
“你的伯母也是中学语文老师,她对陈老师是怎么评价的?”张春霞问她。
“我的伯母说陈老师有学问,现在没能把语文教好是由于缺乏教学经验,学生语文基础太差!另外,校风和班风也很有问题!。”
“这样的评价才是实事求是的!”陈慧英也同样严肃地对大家说,“有的人就是喜欢贬低陈老师,以此显示自己有水平!”
“我的伯母说,有的人贬低别人就是为了抬高自己!这样的人最可恶!”李慧芳对大家说,“这种人明明自己没有水平,却说别人没有水平!”
“你说得对!”陈慧英对大家说,“如果说陈老师没有真才实学,是‘混世魔王’,那么,他怎么可能靠自学考上大学?又怎么可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业余创作?很多人读了他的作品后都说他的文笔好,如果陈老师没有真才实学,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吗?”
“我看,有的人说陈老师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完全是出于对他的嫉妒!”李金花问陈慧英,“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得很对,我的小美人!”陈慧英笑着对她说,“谁不知道你长得漂亮,陈老师喜欢你!”
“你怎么也跟着别人一起瞎说陈老师?”李金花有点生气了。
“我瞎说了吗?”陈慧英笑着问大家,“你们说,陈老师是不是喜欢李金花?”
“有一点吧!”林秋菊嘻嘻哈哈地说道。
“你也没有一点正经!”李金花更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李慧芳笑着对李金花说,“陈慧英是和你开玩笑,你不要当真!再说,陈老师也喜欢张春霞,张春霞不是也长得很漂亮吗?”
为了提高同学们的语文学习成绩,陈文海除了找班干部和同学们谈话,有时还进行家访。
这天,陈文海来到顾斌同学家里。
和顾斌同学谈了一会儿话后,陈文海要他陪自己走访几个同学的家,以便让家长配合课任老师督促自己的孩子学好语文。顾斌爸笑着对陈文海说:
“你现在已经不是班主任了,还坚持进行家访,你的这种精神实在让人佩服!”
“我现在虽然已经不是班主任,但还是语文老师,语文老师就应该进行家访,这是语文老师工作的需要和特点!”
“像你这样的语文老师可不多呀!”
“有的家长只顾自己玩,根本不关心孩子的学习,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把孩子交给学校了,学校的老师们应该对孩子的学习负全部责任!”顾斌告诉陈文海。
“这些家长根本不懂得教育孩子不仅仅是学校老师们的事,家长也要配合老师,才能把孩子教育好!教育是一项系统工程,只有学校、家庭和社会互相配合好,才能取得良好的教育效果!”陈文海对顾斌同学的父亲说。
“陈老师不愧是从师范院校毕业的,讲起教育来头头是道!”顾师傅笑着对陈文海说。
“陈老师这么关心你们,你还不赶快陪陈老师到同学们家里去进行家访?”顾师母对儿子顾斌说。
于是,顾斌便陪着陈老师一家家地进行家访。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李慧芳、陈晨、李金花、陈慧英、张春霞等女同学,李金花笑着对陈文海说:
“陈老师,请你到我们家去坐一会儿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啦!”陈文海笑着对大家说,“走,我们大家都去!”接着又问李金花,“我们大家都去你家做客,你欢迎不欢迎呀?”
“当然欢迎啦!”李金花笑着回答。
来到李金花家后,李金花笑着对陈文海说:
“你这是第一次上我们家来,以后可要经常来呀!”
“以后,我一定经常来!”陈文海笑着问她们,“你们这几个女同学是不是经常互相串门?”
“我们这几个女同学里头有的上我家来的次数多一些,有的来的次数少一些。”
“应该互相多串串门,这样可以加深对对方的了解,有利于学习!”
“陈老师说得对,以后我们一定经常互相串门!”陈慧英笑着对大家说。
闲聊了一会儿,陈文海便告辞回单身宿舍了。
等陈文海走后,李金花笑着对大家说:
“我认为陈老师这人挺随和的,不象有的人所说的那么不好接近!”
“说这种话的人有的是由于不了解陈老师,有的是由于不喜欢陈老师。”李慧芳这样说道。
“我们班有的男生老喜欢和陈老师作对,陈老师身体那么不好,他们还那么气陈老师,真是太过分了!”张春霞把两条小辫甩到背后,气愤地对大家说道。
“和陈老师故意作对的,除了男生也有女生,还有老师、学校领导和家长们!”李慧芳难过地对同学们说,“陈老师的处境真是太艰难了!”
“如果我们是大人就好了,可以为陈老师分担忧愁!”陈晨也对陈文海的处境充满了同情!
经过爱情上的打击后,陈文海决心彻底忘掉张雪梅,把全部精力都用到了中学语文教学上,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初二班同学们的语文成绩仍然在下滑!
面对这种状况,陈文海既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
陈文海清楚地看到:几个月来,在上语文课的时候,虽然课堂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同学随便说话,但是,有不少同学心不在焉,有的看课外书,有的做其他科目的作业,有的在开思想小差,对语文学习毫无兴趣!同学们的这种情绪使陈文海伤透了脑筋!
陈文海清楚地记得:刚开学的时候,为了使同学们在语文学习上振作起来,以积极的姿态迎接升学考试,他在课堂上作了一篇长篇大论的讲话!尽管他讲得口干舌燥,一片真情溢于言表,然而,很多同学置若罔闻,只有少数同学在认真地听!
几个月来,使陈文海感到痛心的是,有的同学把他的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无论是在课堂纪律还是在学习态度方面我行我素,有的竟然胆大妄为到在上课的时候下棋,随意进出教室,把课堂当成了俱乐部和游乐场所!面对此情此景,陈文海怒火中烧,几次想发作,然而,他想到自己是一个受过高等师范教育的人民教师,便极力克制住了自己!
赵志刚刚开始接任班主任的时候还能同情陈文海的遭遇和支持他的工作,因而,陈文海还能经常向他反映班里的情况,可是到后来,他怕和校长、课任老师、学生、学生家长把关系闹僵,便对这个班撒手不管了,使初二班处于自由放任的状态。
陈文海是一个有理想抱负的年轻人,除了追求爱情和幸福,还想在事业上有所作为,然而,现实竟然如此地冷酷无情!
在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上,陈文海思索着,探索着,想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子来。
陈文海正在备课,王桂芳进来了,她对陈文海说:
“我们学校简直就不像是学校的样子,老师之间互相猜疑,互相拆台,真是没意思透了!”
“勾心斗角,闹不团结,好象是一盘散沙,这就是我们学校目前的状况!”陈文海接着对她说,“面对歪风邪气,学校领导不敢伸张正义激浊扬清!我们学校可以用这样八个字来概括:小人得势,好人受气!”
“我一天都不想在这所学校待下去!”
“我想干一番事业,可是,身体这么坏,总是感到力不从心!”陈文海苦恼极了,“我想尽最大努力把工作做好,可是,困难和阻力重重!有的人总是怀疑甚至否定我的教学能力和水平,把我贬得一无是处分文不值!在这种情况下,张雪梅怎么可能会来爱我呢?”
这时,张秀英进来了,她义愤填膺地对大家说:
“那些滥竽充数的家伙整天在混日子和误人子弟,他们自己没本事,还处处给别人设置障碍!他们惟恐天下不乱,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把我们学校搅得乌烟瘴气!真不知道我们学校要乱到什么时候!”
“翟校长和秦主任整天在喊提高教学质量,可是,他们忽视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教师的素质!”陈文海认真地说,“不想办法提高教师的素质,提高教学质量就永远只能是一句空话!除了提高教师的素质,还要整顿教师队伍,坚决彻底地把那些害群之马从教师队伍中清除出去!否则,我们学校就不会有一天***宁的日子!”
“你说得很对!”王桂芳完全赞成陈文海的观点。
“充分发挥大学生的才华和工作积极性,培养一批骨干教师和学科带头人,也是办好一所学校的先决条件!”陈文海继续认真地说道!
1984年7月15日初稿,2008年6月5日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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