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淑斋正在隔壁办公室里和同事说话,陈文海来了。
“今天,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陈淑斋走到陈文海身边,笑着问道,“是不是今天下午没你的课?”
“不是。”陈文海笑着回答道,“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学校放假。”
“还是你们学校好,‘六一’儿童节,老师也跟着放假。”陈淑斋边泡茶边笑着对陈文海说,“我们这里虽然也属于教育部门,但是,由于不是学校,因此,就没有这个好处了。”
“我们老师是沾了学生的光。”陈文海也笑着说道。
陈淑斋把泡好的茶端到陈文海面前的桌上,“请喝茶!”
“谢谢!”陈文海从皮包里拿出一张报纸,然后指着上面的一篇文章《论拓展延伸型中学语文教育》对陈淑斋说,“这是我写的一篇文章。”
“恭喜恭喜!”陈淑斋边看文章边笑着说道,“我听说:你最近几年经常在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名气不小啊!”
“我并不想出名,写作只是我的业余爱好。” 陈文海诙谐地说道,“没想到我一不留神就出了名!”
“听说你写文章赚了不少稿费,可以说是名利双收了!”
“那是外面误传,其实,我没有得多少稿费!”陈文海的眼光暗淡下来,“最近几年,我所有的稿费加起来才100多元!少得可怜!”
“不会吧?”
“真的,我不骗你!我没有必要骗你!”陈文海喝了一口茶,“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写作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接着又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靠写作去赚大钱!不怕你笑话,我的不少文章是自费发表的!”
“为什么要自费发表文章呢?”
“因为我的写作水平有限,国家正规刊物上很少发表我的文章,于是,我只好经常向民间刊物投稿。在民间刊物上发表文章不但没有稿费,还要自费。”
“原来如此!”
“现在,你还一个人过吗?”陈淑斋笑着问道,“你就没打算再找一个?”
“也不是没打算,只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陈文海又喝了一口茶,“最近几年,我活得太艰难了,使我感到欣慰的是:我在事业上还可以,总算在书报杂志上发表了几篇文章,还获了几次奖!”
正说到这里,陈淑斋的同事闵桂芳进来了,陈淑斋笑着把报纸递给她,然后指了指陈文海和那份报纸,“他的一篇文章在这份报纸上发表了。” 紧接着,陈淑斋又指了指报纸上的那篇《论拓展延伸型中学语文教育》,“就是这篇!”
“了不起!”闵桂芳笑着夸奖道,“还是头版呢!”
接下来,闵桂芳和陈淑斋说了几句话。由于还有事,她便离开了。
闵桂芳走后,陈淑斋笑着问道:
“现在你的身体怎么样?”
“还算过得去吧。”
“当年在农村插队的时候你就身体不好。你身体不好,田胖子不但不同情你,还专门欺负你!”
“幸亏当年有你姐和我好,否则,我就会活得更艰难了!”陈文海笑着说道,“除了你姐,我和张慧芳、翟雪梅的关系也不错。那个时候,她们俩最喜欢和我开玩笑!”接着又关心地问道,“现在张慧芳过得怎么样?她一直没再找一个吗?”
“自从她丈夫病死以后,她一直没再找。她有一个儿子,听说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
“学的是什么专业?”
“好像是法律专业吧。”
“张慧芳靠自己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挺不容易的!”陈文海笑着问道,“现在你姐和她有联系吗?”
“她们俩从来不来往!”
“在农村插队的时候,我看到张慧芳和翟雪梅的关系一直不错,她们俩老喜欢待在一起。”
“因为她们俩都是从东北来的嘛!”陈淑斋笑着说道,“当时,她们俩都在和别人谈恋爱。”
“这我知道。”陈文海也笑着说道,“她们俩的对象都是别人介绍的,张慧芳和翟雪梅并不喜欢!”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从她们俩的话音里听出来的。”
陈文海走后不久,闵桂芳又回来了。
“事办完了?”
“办完了。”
“那份报纸呢?”
“陈文海又拿走了,他说:他手里只剩下这一份了。”
“我还想看呢!”闵桂芳笑着说道,“陈文海是个大才子,当年你姐为什么没嫁给他?”
“因为我姐没张慧芳长得那么漂亮。”陈淑斋笑着说道,“陈文海就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孩!当年,他老喜欢和张慧芳待在一起!”
“陈文海不是也经常和你姐待在一起吗?”
“那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他和我姐之间只有友情没有爱情!”
“这么说,他和张慧芳之间有爱情了?”
“可能吧!”
“你好像不愿意承认她们之间有爱情!”
“张慧芳看不起我姐!”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爸是大厂长!”陈淑斋不满地说道,“你说,她张慧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厂长的女儿吗?难道就因为她是厂长家的大小姐就可以看不起人了吗?”
“……”
“还有,我姐没有她张慧芳的心眼多,所以她就看不起我姐!”陈淑斋越说越生气,“就凭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会迷男人,陈文海也被她给迷住了!”
“……”
“如果要论起才华来,她就不如我姐了!”陈淑斋喝了一口茶,“都这么多年了,陈文海还那么关心她,我真怀疑:陈文海心里是不是一直都装着她!”
“现在离插队已经有30多年了吧?”
“对。”陈淑斋边移动鼠标边说道,“我记得:那年是1974年。”接着又笑着说道,“那个时候,陈文海真是一个书呆子,每天晚上在煤油灯旁熬夜看书,把眼睛都给看坏了!”
“这说明他好学!” 闵桂芳也笑着说道,“如果他不好学,后来就不可能考上大学!”
闵桂芳喝了一口茶,然后充满敬意地说道,“我听说:陈文海从小就学习很刻苦。他只上了两个月高中,是靠自学靠上大学的。这很不简单呀!”
“可是,他现在过得并不好,到面前为止还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
“可是,他女儿一直没跟他生活在一起!”
从陈淑斋那儿出来后,陈文海又接着来到了春风汽车公司物资运输处组干科。
进屋后,陈文海把那份登有自己文章的报纸递给张雪梅,张雪梅看了后和他开玩笑:
“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了!”
“我可不是什么大名人,只是小有名气罢了!”
“总比我要强吧!我现在还默默无闻!”
“这有什么不好吗?”
“我没说不好啊!”张雪梅边泡茶边笑着问道,“最近几年你一定赚了不少稿费吧?”
“你们怎么都这么认为?”陈文海用酸楚的语调说道,“其实,真实情况并不像你们所想像的那样!这几年,为了能多发表文章,我可花了不少钱!”
“我没听明白!”
“我的不少文章是自费发表的!”
“不会吧?”
“我骗你干什么?”
“你现在工资挺高的吧?”
“不高,一个月才一千多块!”
“不是还有稿费吗?你每个月恐怕能得几百块的稿费吧?”不等陈文海回答,又笑着说道,“比我强多了!我一个月就那么一点干巴巴的工资,只能勉强养家糊口!”
“几百块稿费?”陈文海不高兴了,“你还是相信别人不相信我!”
“别人都这么说,我能不相信吗?”
“那是由于有人造谣,而人们却不辨真假轻易地相信这类谣言,可悲呀!”
“你是不是怕我向你借钱?” 张雪梅笑着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向你借钱的,你一个人过也挺艰难的!”接着又笑着问道,“你不想再找一个?”
“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找?”
“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还好?”陈文海难受地说道,“你根本不了解情况!”
“我怎么不了解情况?”张雪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现在都名利双收了,恐怕已经有很多女孩在追你了!”接着又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挑花了眼?”
“我还敢去挑别人?”陈文海自嘲道,“有哪个女孩会看上我这个老头子?”
“你才多大,就称自己是老头子!”
“我今年都已经50岁了!”
“还年轻嘛!”
“你真逗,50岁了还能算年轻?”
“起码在我眼里你算年轻!”张雪梅笑着说道,“你一点儿都不显老,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那是由于我始终有一颗童心!”
“当老师的就应该保持一颗童心!”
晚上,下班回到家后,张雪梅兴奋地对女儿陈霞说:
“今天下午,有一个人来找过我!”
“谁?”陈霞笑着问道,“是不是陈文海?”
“还真让你给猜着了!”
“他来找你干什么?”
“还不是叙叙旧!”
“没有旧情复发?”
“还谈什么旧情复发?”张雪梅用诙谐的语调说道,“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早被大风给刮跑得无影无踪了!”接着又用调侃的语调说道,“其实,我和他之间是一场历史的误会,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不感情!”
“你就从来没有爱过他?”
“……”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我现在还能说什么?”张雪梅坐到沙发上用遥控器换了一个电视频道,“20多年来,有人造了那么多荒唐的谣言,我内心的痛苦有谁能真正理解?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的神经已经变得麻木了,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痛苦了!”
“我想:现在陈文海的感受也一定和你一样!否则,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呢?”
这时,陈淑红和谢继红来了。
“今天下午,陈文海到我那儿去了。”张雪梅笑着说道,“没想到他还没忘记我!”
“她怎么可能忘记你呢?”陈淑红也笑着说道,“20 多年前,他那么爱你!对他来说,那是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
“他去我那儿的时候还带了一份报纸,报纸上有他写的一篇文章。”
“什么题目?”谢继红笑着问道,“是不是那篇《论拓展延伸型中学语文教育》?”
“对,正是那篇!”
“我不明白:他都有好多年没教中学语文了,为什么还会写和中学语文有关的文章?”
“这说明他对中学语文情有独钟呗!”谢继红边看电视边充满敬意地说道,“我就佩服他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谢继红认真地说道,“我认为:如果不是种种复杂的原因,陈文海一定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中学语文老师!”接着又感叹道,“不让他教中学语文,真是太可惜了!陈文海这匹千里马始终没有遇到伯乐,这是他的悲剧,也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悲剧!”
“好在他能另辟蹊径,终于在事业上取得了辉煌的成果!” 陈淑红也充满敬意地说道,“可以说,他是一个百折不挠的人,一个优秀的知识分子,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个叱咤风云的时代英雄!”接着又笑着问大家,“我这么评价他不为过吧?”
“不为过!” 谢继红认真地回答道。
“没有一点溢美之词?”
“没有!恰如其分!”
“你们俩干什么呀?一唱一和的!”张雪梅半开玩笑道。
“你难道不为陈文海所取得的成果感到高兴吗?” 陈淑红笑着问张雪梅。
“我没不高兴啊!” 张雪梅半开玩笑道,“在你们俩面前,我敢不高兴吗?”
这时,正好陈霞走过来,陈淑红便笑着问道:
“陈文海能在事业上有所作为,你高兴吗?”
“我当然高兴了!”
“应不应该向他学习?”
“应该!”陈霞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在我们这个改革开放的年代里,陈伯伯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英雄!”
“可是,英雄也不好当啊!”谢继红忍不住感叹道,“最近几年,陈文海遭到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贬低、诽谤和伤害,2003年12月,他被骗进医院强行接受所谓的手术治疗就是一个触目惊心的例子!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伙人之所以要把他骗进医院,就是为了要把他给软禁起来,使他什么事也干不成!”
“他们的用心也太歹毒了!” 陈淑红愤怒地大声嚷道,“他们不是人,简直连畜牲都不如,应该把他们统统枪毙!不,应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鲁迅早就告诫过我们:做人之难,做人之险!” 谢继红义愤填膺地说道,“令人感到震惊的是:参与这起阴谋的竟然还会有他的亲人和亲属!这使陈文海痛心疾首!”
“他们叫什么名字?”陈霞仰起脸问道。
“这我还暂时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现在我们手里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去治他们的罪!”接着,谢继红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如果有朝一日我们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就可以把他们告上法庭,对他们绳之以法!”
“这么说,那伙人现在还逍遥法外?”
“是这样的!”
陈淑红和谢继红走后,陈霞忍不住对妈妈感叹道:
“陈伯伯真是太不幸了!比起他来,你还算是幸运的!”
“我也够不幸的了,只不过我想得开罢了!”张雪梅低着头说道,“你知道这20多年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这斑斑血泪恐怕连你爸都不会理解!”
“只要我能理解就行了呗!”陈霞依偎在妈妈的怀里仰着脸对妈妈说。
“你是我能活下来的唯一希望!”张雪梅认真地说道,“在过去的20多年里,如果没有你,我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
“这我知道!”陈霞也认真地说道,“大学毕业以后,我一定好好地工作,赚好多好多的钱,让妈妈你过得开心!”
“妈妈不指望你赚太多的钱,你有这份孝心妈妈就已经知足了!”
母女俩往窗外望去,一轮明月正悬挂在茫茫夜空中,多么晴朗的夜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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