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意外 我正在吃午饭,同事打来电话,说小柠在跑步时摔了,说手疼,问我有没有家长的电话,通知家长带孩子去医院看看。电话号码在花名册上,我没有保存。再说,我想先看看情况再决定是否通知家长,有些事情处理好了再告诉家长比较好。问了孩子的大概情况,我估计问题不很严重。解决完碗里的半碗饭就出门,半道上正遇到同事带孩子上医院。因为最后一节课还没下课,我告同事说孩子由我带去医院看,他还是回学校关照其他孩子比较好。 小柠看上去很紧张,她的左胳膊半抬着,脸上很花,鼻涕要出不出的样子,吸呼吸呼地,像是想哭又没眼泪。我感觉问题似乎不是摔的有多严重,而是摔了后孩子以为自己摔坏了。我拉过她的右手,想让她放松些。我们一边往医院走,一边谈话。我让她试着把左胳膊放下来,看看到底哪儿摔坏了。她的确很紧张,似乎每一个细胞都聚到了一起。我问她是怎么摔的,她说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下。我问是谁推的,她说不知道,是个穿白衣服的。而刚才同事并没有说这个情况。孩子的话让我感觉她似乎想找个依托,是怕我责怪她不小心摔了么?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我读初三时曾经在跑步中摔过,感觉就像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但当时跟我一起跑步的同学离我都有距离。那次摔得很惨,膝盖都磕破了,伤势延续了大概一两个月才慢慢好转。我想孩子也许是在说自己的真实感受,但她的感受未必就是事实。我看她的手,没有任何异样。问她哪里摔疼了,她从肘关节到手腕都指了。我想自己的直觉应该没错,孩子没有摔坏,只是太紧张了,自己把自己吓住了。 说话间就到了医院。医生快要下班了,看到我们进来,小林医生站起来。我简单说了情况,他轻轻拉过孩子的左手,尝试着动了动,孩子说疼,但样子并非不能忍受;再加大活动力度,孩子的表现差不多。看来应该没有大碍,没伤着骨头就好。到办公室,林医生仔细查看了孩子说疼的位置,没有任何异常,孩子在我们的***慰下稍微放松些了,她的胳膊也慢慢放下来了。再活动活动,虽然还是说疼,但孩子没有激烈的反应。我的心真正***了。医生开了一盒云南白药喷雾剂,给了药,交代如果近期有肿胀情况就及时到医院照片。 孩子的紧张情绪并没有消减很多。我问她需要我送她回家么,她说要。于是我牵着她,她带着我,我们走她家去。因为快要下课了,没必要再回学校,她说要背书包,我说下午再背吧。我一方面想进一步看看孩子的伤情,一方面是怕她回家说不清楚,还有就是想顺便看看孩子的家庭情况,再则,就当散步吧。其实我是个很不爱串门的人,教书这么多年,从来不想家访。小柠这孩子比较特殊,据说两岁时母亲就去了,跟着公公婆婆长大。一开始我就感觉到她浑身上下透出的紧张情绪,让我轻易不敢要求她什么。从旁人的口里,我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给她传递她“没有妈妈很可怜”的信息。有一次她睁着大眼睛告诉我,她没有妈妈,妈妈死了。当时给我的感觉是她觉得自己没有妈妈,所有的人都应该同情她;有的事她应该可以不做,因为她没有妈妈。我蹲下来告诉她,你虽然没有妈妈,但有公公婆婆,有很多人都在爱你,你也长这么大了;没有妈妈的孩子从小学会照顾自己,会更能干。因为班里家庭不完整的孩子不止她一个,在家长会上,我对家长们说,请不要告诉孩子他很可怜,也不要觉得孩子可怜。你觉得他可怜他一定觉得自己非常可怜。要让孩子学会面对现实,学会承担。我不想对这类孩子特殊的“呵护”,给他们觉得自己应该被同情和照顾的错觉。我以为人生的每一次不幸都完全可以变成成长的阶梯、生命的财富,没必要把伤痛强调了又强调,把不幸太当回事。其实孩子的心灵虽然幼小,却因为幼小而有很强的适应能力,因为幼小而有无限的可能。成人没必要滥施廉价的同情。小柠这次的表现,告诉我她需要***全感,她想要有人来为她承担。 我由她带着,穿过货车疾驰的公路,穿过空空作响的铁皮桥,穿行在狭窄的田埂路上。其实还是有点远的,而且穿过公路时让我心惊肉跳。我心里想,孩子们真的很不容易啊,每天来来去去,要经历多少考验啊!但是孩子在前面走得越来越轻松,尤其是狭窄的通水沟埂子,还时不时要上高高矮矮的坎。其实孩子多经历一些磨炼也很好啊。我们拉着的手早在过了马路后就放开了。在无意的状态下,小柠越来越放松,左手也开始灵活起来。我也就更放心了。走过田园,有人家户了。她给我介绍这是谁家,那是谁家。 七弯八拐,终于到了。门扣着,没锁,显然屋里人出去了。孩子告诉我,如果回家没人,她就回学校。不吃午饭么?不吃。不饿么?不饿。我不知说什么好,很惭愧,一直以来关心孩子太少太少。我说下学期你还是在学校吃中午饭吧,以后要是没有吃饭要告诉老师。她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婆婆,我们就在门口等。一会儿,孩子的叔和婶看见我们就过来了。简单说了情况,她婶查看了孩子伤情,我把医生的话转告了,说下午如果孩子没什么大碍还去学校。因为中午我要休息,就告辞了。 下午去学校,刚出门就看见小柠在街对面。她没看见我。我走到校门口才赶上她。我查看了她的左手腕关节和肘关节,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当然,摔了嘛,疼是肯定的。下午课上写作业,我看她把手放下面,于是随意提醒她左手按本子,她很自然地把手拿到桌面上,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再次告诉她,你看放松了就好了,放松了自然就不痛了。她还是说痛,但她脸上的表情告诉我并不很痛。看来真是想找点依托吧。 我问谁看见谁碰到小柠了。有孩子说是某某。我还是不置可否,因为他们所说的孩子还没来,总归是一面之词。 进教室,我问大家作业写完没有,有需要帮助的么。正说着,孩子告诉我小柠的婆婆来了。老人家一进门就大声问我孙女摔了是怎么回事,颇有兴师问罪的架势。刚好同事也来了,我轻声对同事说先前送孩子回去没见着她。同事解释了情况,说并没有孩子推她孙女,是自己绊着脚摔了的。我本来也不知具体情况,于是什么也没说,继续关照孩子们的作业。同事说要辅导学生数学,下午有点事要早走。我于是收拾作业本走出教室。教室外两个上届学生在等我借书,刚打过招呼,老人家出来了。我这才跟她说起我带孩子去医院的情况。因为没有伤着骨头,顶多是肌肉有点轻微的损伤(连淤青都没有),这就好办。老人家可能刚听到情况,心里着急可以理解。末了,老人又说起孩子没妈,家里就公公婆婆照顾,学校就靠老师多关心。我说没关系,不要告诉孩子她很可怜,也不要认为她可怜,让她跟其他孩子一样自然成长就好。没妈的孩子可以更能干。孩子也确实很能干,只是她太紧张了,学习上让她慢慢来吧。因为的确没有大问题(其实换一个孩子,也许早没事了),老人脸上也没有了刚才的兴师问罪状。我顺便说了孩子午餐的事,感觉老人不愿意,我说只是建议而已,没关系的。其实在我,也确实没关系。我以为孩子什么样的困难都能克服的,只要他没把困难当困难。在困难中长大的孩子也许更有出息。我们客气地道别。 这已经是昨天的事了。今天,孩子的手一样毫无异常情况。其实这就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但这也确实是一个成长的花絮,一次经历。也是我的一次受教育经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