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各位学兄的指点，你们的点评是我写作的动力。

井边柳　河边有树之四　　


　　柳树不高，粗粗壮壮地身子，斜斜地站在井边，一枝自两人高处旁逸斜出，把身子探向南。那斜干上挂着一铁环，粗粗约有两指，比树干略粗少许，铁环下又系一铁环，比上环稍稍细些，其下系一树干。那树干长约三丈，系铁环处却在靠近井一方一丈处左右。长长的树干根部在水井这一端，树梢在井后端。虽说树根处较重，可只有三分之一呀，那系着的树干，就头朝上，尾朝下，倒吊在井边那株柳树下。
　　那柳树是水井的魂，是菜园子很多人感念的树，它有多老了呢？据爷爷说，那还是他的爷爷在时，家族里打的一泉井，柳树，就是那时候栽植的。祖爷爷是什么样子？我们时常想起他，是不是一顶瓜皮小帽，长长的黑布长衫，长衫在地面上扫来扫去，很好玩的那种？再不，就是戴着长长鸡毛做成的帽子，帽翎在身前身后刷动着，花团锦簇的衣服，是他最大的特色吧？
　　菜园有三口井，都是马姓人家所打。这一口是最古老的一口了。我们常常爬在水井边，青幽幽地草，圆圆的叶片，零落的长在水井里，一圈亮亮的天空，轻轻的荡漾着，一圈圈波纹轻轻地晃着，让我们的脸面在水面变化出各式各样的怪脸。那怪脸如同魔术，吸引着我们，诱惑着我们，让我们不原离去。
　　爷爷说，那是井龙王在招呼呢？井龙王是一个很寂寞的老头，虽说井水通着大海，并不是常常能够见到大海的。他得在这口井里值轮看守，不让这口井水干枯的。有时，井龙王会让他女儿，一个很小很娇气很好玩的女孩子，来值轮的。少有的时候，却是一个老婆婆，井龙王的老婆，脸上皱纹密布，尖尖的牙突突地露出的干瘪脸面的婆婆哟。
　　井龙王会常常值轮么？是在晚上还是在早上？井龙王的女儿，是在什么时候值轮呢？是在春天还是在夏天呢？那老婆婆，一定是在冬天吧？冬天里冷，可是井水里很暖和很温柔的呢，老婆婆身子干干瘪瘪地身子，他们会让她在冬天冷时才值轮的吧？奶奶，不就是在冬天，常常坐在火炉边，爷爷你很少像奶奶一样呢？你不是在冬天还做事么？
　　柳树静静地站在那儿，那打水井干静静的吊在那儿，寂寂而温柔的水，呆呆地停留在井里，有时会在那轻轻的扬起又轻轻钻入井内的提水干带动下，漫漫洒洒地飞出那一小块天地，那是井龙王的眼睛么？他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呢？他与这株柳树是不是朋友？
　　为什么这不是一株槐树呢？槐树是很容易成精成怪，那种好心肠爱帮助人的精怪呢？爷爷说，井龙王的女儿，很漂亮很温柔很能干的女儿，在一株槐树的帮助下，与一个凡人的男子成亲了。红直笑，眼睛如月牙亮亮的弯着，眼角轻轻的向边上飞扬着，那笑声把井水都晃动了，那是《槐荫缘》呢，可不是《柳毅传书》，你真笨。后来，董永的儿子，后来上天找他妈妈，不是柳树帮的忙么？他把柳树的种籽，一粒一粒的种在上天的路上，那树长成一条线，长成一条路，让凡人能够轻轻松松地上天路呢？那不是柳树做的好事么？
　　这一株柳树，也是董永儿子当年种树上天路时，不小心掉下的一粒，长成的呢。红眼白翻来翻去的，笑着我们记不清她大伯讲的故事。因为她是老辈子，是娘娘（右边为襄字），所以她记性好些咧。红说着，眼白翻得更快了，白亮亮的世界，里面有一个小小的人儿，又钻出一个来，小小的人儿，如同种芝麻样，活泛地快活地扭动着。眼睛里有一个世界么？那是我们的天空，还是红的世界呢？如果是我们的，那为什么不能钻进去，看看那一片天空？如果不是，为什么红也不能自由进出，让里面的那个天空展现给我们看？如果不是我们的，也不　是红的，那又是谁的呢？
　　哦，我们站在水井边，那一定是井龙王的天空了。可是，井龙王为什么不能走出水井呢？那不是跟柳树是好朋友么？很久很久以来，他不是跟柳树，一直站在这儿，为什么不走近一点点，再走近一点点呢？
　　红的眼睛里，装着我们，小小的人儿，湿湿的，润润的，亮亮的，转来转去的不愿意走出来。旁边站着一株树，柳树，那打水的井干，细细长长的，几乎看不清楚呢？
　　啊，红小小的惊叹一声，你的眼睛里也有一株树，那柳树钻到你眼睛里去了，怎么办？它不愿意在我眼睛里么？
　　柳树又钻到水井里，你着，不是轻轻地晃动么？


河边有树之一　　木瓜树
河边有树之二　　花椒树
河边有树之三　　石榴树
河边有树之四　　井边柳

柳枝横生.jpg

柳树.gif

旁逸斜出.jpg

无花果　河边有树之五　　


　　夜色渐浓，天边一弯月牙清冷静寂，队屋楼房那盏汽灯火热炽烈，散发出强烈的光芒，把远远近近的稻草堆展现出来，似乎没有一点阴影了。
　　那弯三十年前的月牙，永远那么清冷静寂，孤单，如同队屋边上那株无花果树。
　　树，栽在队屋西南角，那里是三条小路交叉处，径直南行，由田埂可到316国道；西行则是一条机垦路，拖拉机可以行走的硬泥路；东行是一条直路，正对着大队小学，红光小学操场的。队屋在北方，无花果树在西南方，两两相对；屋高大宽阔，两层楼，木板楼，一楼是正中堂屋，两边各有两道小门，分成两个半截屋，分别是会计保管队长书记办公的地方；二楼则是仓库。
　　没有上二楼的楼梯，楼上库房依然紧紧地锁着，那锁是一把老式的锁，粗大，大竹扫帚把那么粗，我们一只手还拿不动的。站在无花果树边，清晰地看见清二楼，可是，那又怎么可能难住我们呢？
　　三四个小孩子，一个站在一个肩上，下面一个使劲向上顶着，上面一个手长长的伸，还差一点点啦。张开的五指，如同一朵花，在空中伸展开来，指尖弯曲着，伸直着，还是差一点点啦。腰胸腿紧紧贴在大门边的那根柱子上，那柱子太粗，青砖缝隙很小，几个小孩子如同贴画样，挂在上面。
　　你们在干什么？是队长在喊叫么？声音如此粗厉，带着一股杀气，扑面盖来，一面深底铁锅样，从四面八方把我们包住。肩膀一紧，人便飞起来，腾云似的不知东南西北在空中舞动着，两只手无力的抓着。身子一软，掉在稻草堆上啦。
　　再有哪个爬上二楼，我就扣除他家一天的工分，十分，队长恶恨恨地盯着我们。你们想干什么？是不是家里大人叫你们来，想偷队上刚打的米么？站到那株树下面去，好好地站着，我一会儿来检查，那个没站相，就扣除他家一分工分。跑了那个，就扣除他家五分工分。
　　那天的月牙很冷，清清凄凄地，冷水样的月光撒下来，明净幽寂的队屋场上，几堆稻草堆，一盏汽灯明亮的光与月光交相辉映。无花果树似乎也很冷，孤单无依地站在那儿。树边几个小孩子，规规矩矩地站着。远远地，那是队长他们渐渐淡去的身影。
　　无花果很好吃的，软软绵绵的，似乎是酸的，又似乎是甜的，记忆中它似乎带着些香味，那些籽粒，却没有什么印象，在舌头的卷动，不知怎么就滑下肚了。队长的凶像，一直在脑海中留存着，肚子空空的，饿的感觉一层一层冲击来，又悄悄地化去。
　　上二楼玩就是贼么？
　　那些站立的日子，如流水一样的淌过，夏去冬来，到了队上杀猪的日子。
　　一米宽一丈多长的腰盆，显眼的摆在队屋场上，队上猪圈牵出一头猪。猪很不情愿地扭着身子，哼哼叽叽地，它吃食吃得正欢咧。从猪圈中牵出来时，它怎么不如牛一样呢？队上在杀那头牛时，我们看到眼中的泪水，一滴滴的直淌，牛知道队长们要杀它么？牛比猪聪明的多？
　　猪尿泡，那是一场争战的点火索，奔跑追打的我们，肚子似乎不再饿了，晚上回家，一定会有一块肉，小小的，一指宽，两指长的一丝肉，将在锅内香香的煮着，那是如同过年的日子。虽说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可是，看着猪肉在翻腾着的锅水里煮，那是一种熬煎呢。
　　为什么不晚晚的回家，一开门，就看到那条肉丝香香的，在锅里翻滚呢。
　　汽灯又一次亮起来，明亮如昼，队屋场上人声鼎沸着，一条长长的队伍排在腰盆后面，杀猪后，就是分猪肉的时候。四十多户人家，二百多口人呢。队上猪养得肥时，大人分一斤两斤，小孩子二两半斤的肉，每家可分到近十斤肉；猪养得瘦时，就很少了，再多也就几斤肉，也就过年时尝尝肉味罢了。杀毕一头猪时，那口大炼油锅早就水花四翻了，早等着呢。那油得第二两早上，才能够分到每家的。猪肉可以过秤按人数分，那油却是队长估个斤数，再按人头分的。分不完的，再一次估个数，又一次按人头再分。
　　无花果树依然是孤寂冷清的，远远的站在队屋场一角，看着热闹的老人妇女，长长的队伍，在猪肉后面排起的，时时有人头在队伍边朝猪肉那边望着。孩子们，则在宽大的腰盆边，盯着第二只或第三只猪的尿泡。
　　尿泡，那是最快乐的记载本，那上面的我们嘻笑与泪水，追打与狂欢，无花果树下，远离人群的所在，一群孩子敲打着那个球，球在空中轻轻地飞舞，晃晃悠悠的，在汽灯映照下，黑乎乎的，有一种沉重稳端的气味。
　　那是一个没有月牙的夜晚。漆黑如墨汁的夜晚，那狂欢的气味，似乎一直照亮着那群孩子的心，照亮了那株无花果树么？
　　不知还能照多久？


河边有树之一　　木瓜树
河边有树之二　　花椒树
河边有树之三　　石榴树
河边有树之四　　井边柳
河边有树之五　　无花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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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花果枝.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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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B]下面引用由[U]一文[/U]发表的内容：[/B]

无花果　河边有树之五　　


　　夜色渐浓，天边一弯月牙清冷静寂，队屋楼房那盏汽灯火热炽烈，散发出强烈的光芒，把远远近近的稻草堆展现出来，似乎没有一点阴影了。
　　那弯三十年前的月牙，永远那么...[/QUOTE]
书里面竟有这么精彩的文章！

橡子树　河边有树之六　　


　　队屋楼房后，是一大块耦田，田边有一株橡子树。
　　耦田是嫩人庄稼，菜园子最多的，就是耦田。在红光小学后面，整个邻近公路的地，全都改成耦田。站在316公路上北望县城，抬头之间，一片绿色，圆圆的荷叶轻轻摇晃着，点点莲花其白如玉，如星如灯，钻石般增添了那片耦田的光彩。课间时分，学前课后，总是悄悄地钻到田边，拨出一两根耦杆，下面连接着一大截白洁光滑的甜杆。只要队上有人看见了，不管是谁，就是一顿好打。
　　那一连耦，在莲杆被拨后，都会烂在水田的。
　　学校后面那块田，目标太大，太显眼。一大排房子与学校并行着，大门又正对着耦田，总有一两人偶然走动，你一走近那块田，就引人注意着你的。只有队屋后边这块田，南方有队屋，东边是一排屋子的后墙，零零星星的窗户，又有报纸紧紧地糊着，谁注意呢？西边很大一片果园，虽说有看棚人住着，可他也不是常常钻出树林朝东望的吧？至于北边，一直到河堤边都是果树园的。
　　总是在那株橡子树下玩，那是向家爷爷栽植的。树高大挺直，枝繁叶茂，一大片阴影随着太阳转动着，从西边跑到北边墙根脚下，爬上墙面，又从墙面上跑到东边。眼睛盯着耦田，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有人过来吗？
　　淡淡的酒香，从窗户边散散地飘来，那是向家爷爷又是调酒了。高大，挺直，腰杆里像撑着一根扁担，看着你时让你害怕，只想往后退去。其实，他总会笑嘻嘻地拿出一把橡籽递给我们的。
　　酒，就是用橡子调的。向家爷爷在菜园里，是一个很活泛的人，他会很多别人想不到的活儿，会做很多别人做不出来的事。那株橡子树，听说就是他想喝酒，专门种植的。每当我们跑到那株橡子树下，东张西望时，他一把橡籽递过来，那刚好是我们人数咧。一人一粒，不多不少的。有时，他会伸手从树下采摘新鲜的橡籽。有时，是从屋里拿出的。
　　那天，他端着浅浅一盏酒，橡子酒，狡狯地笑着，让我们尝尝。涩，酸，苦，香，似乎几种滋味翻上来，最终是一股辣劲，出狠的往上冲，那辣劲带着丝涩苦，细品后又是一丝丝香甜来。
　　以后，再也喝不到橡籽酒了。似乎说了这么一句话，又似乎只是我们耳朵听混淆了，头沉沉地，人轻飘飘地，脚似乎直向天上晃荡着。
　　有一种叫做“投机倒把”的东西，那东西是很凶很恶的，在四队出现了。那是这块耦田西方，过了一条清浅如空的河沟，再过了那片繁芜的果树园，一大片一大片水田的地方。他们是农家队，不谁种菜的小队。一个姓翁的人家，壮实的汉子，奔跑在乡间田埂上，奔跑在山坡密林里，奔跑在水田山地间，奔跑了半年还是一年呢？
　　很多私家的树，悄悄的没有了，似乎那儿从来就没有那株树。橡子树，却依然立在那儿，只是，枝干干枯，叶片零落，光秃秃的，很难看。酒味也不再从窗户漂散出来，橡籽在向爷爷高兴时，还是一粒两粒的出现。神色好像有点不舍，又似乎有丝决然，轻轻地拿着，重重的递给我们。
　　那橡籽，很香很甜。向爷爷没提耦田莲杆的，没说那下面有白洁如玉的莲耦，只是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进他的屋里了。
　　那是好大一块耦田呢，荷叶在风中轻轻地晃动着，莲蓬挺立如笔，清水偶尔从荷叶露出一星半片来。


河边有树之一　　木瓜树
河边有树之二　　花椒树
河边有树之三　　石榴树
河边有树之四　　井边柳
河边有树之五　　无花果
河边有树之六　　橡子树

夕阳下的橡子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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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籽.jpg

枇杷树　河边有树之七　　


　　三爷爷第一个，从四合院中搬出去，在老院子西北角相隔三四丈远的菜地中，盖了两间房．房子与向家爷爷房子相连，正在队屋后那块耦田边．三爷爷有六个儿子，分家后盖房相连，又构成一个四合院．那院落出口却向西，正对着队上的果树园．院落执后堂屋，，有一后门，与水井那株柳树遥遥相对．稍稍靠边处，有一株枇杷树．
　　一株矮小瘦弱的树，枝杆纤细，疤疤节节的黑块，密布其上，叶片却肥大厚实，绿意浓重，寒意渐重，那花便开了．那是一株与众不同的树，与同三爷爷样，犟，硬，呆，那是不是三爷爷专门选择这种栽植的原因呢？
　　花开时，是我们脚步最轻的时候．挪动着身子，从老院子拐角处，那无人看见的地方，伸出一群小脑袋，遥遥地张望那株树．树在门边，门边有椅一张，三爷爷坐在椅上，眼睛眯糊着，似睡非睡的，直直的如刚针样的头发，在阳光下微微地颤动，该睡着了吧？
　　咳，三爷爷轻轻地动一下身子．我们便救火似的跑开了．有了那棵枇杷树，我们是如此的快活，天天在水井边，在柳树与枇杷树之间，在三爷爷目光扫视下，奔跑着，呼叫着，追打着．三爷爷的一根极长的烟袋，黑幽幽地，那是比暗夜还浓重的黑，如同冬天冰柱样沉重的黑，压得人直喘气的黑咧．黑夜中闪现点点白，圆圆的白，愈发显出那黑更重更沉了．
　　梨木烟杆的．如同三爷爷一样硬实的烟杆．在三爷爷追我们途中，那烟杆就飞舞不停，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线总是在我们鼻子尖前一两分处，抖动着，尖叫着，带动空气散出一股寒意．
　　枇杷花咧，枇杷还没在娘肚子里呢，怎么能够吃呢？三爷爷气呼呼地骂着贪嘴的小子．
　　可我们召引痴迷于与三爷爷的追打中，那看＜南征北战＞＜三进山城＞更有趣味的游戏．回想起那尖利的灯袋锅与鼻子尖，似乎只差着一丝的距离，快意就从脚尖涌到发梢，弥漫到根根汗毛上啦．
　　开掘渐渐暖和了，那小小的枇杷果粒，从树叶枝间，一点点伸出头来．青青的圆点，毛乎乎肉绒绒的，阳光在圆点上闪烁着，流动着，一根根绒毛亮晶晶的，一丝丝露水兴奋地展示出光彩来．
　　枇杷果，一定是吃露水长大的．
　　聊斋故事中，有好多吃露水长大的女孩子，贪玩，娇气，直爽，豪迈，她们与我们有什么区别呢？她们跟我们一样为偷吃自己喜爱的果实么？是不是也有一个老老的，我们希望走不动的，常常跟孩子们作对的，坏老头呢？
　　柳树与枇杷树之间，是一小块菜地，把我们与树，与那树上闪耀着诱惑光彩的果实，圆圆的，光滑的，很香甜很好吃的，枇杷果隔开了．我们一次次的逃跑，硬是把那块地踩出一条浅浅的硬印来．结果是回到家里，在三爷爷的斥责声中，在父母杀气冲冲地举起竹根或竹枝时，惊天动地地声音，比队上杀猪时声音不会小多少的尖叫声，一家接一家的响起了．
　　路似乎在一个冬天硬是天天亮起来，很显眼很出色的展示着．后来，打水的大人们，又一步步在继续着坚实那条路．最终，它竟然成为一条截径．
　　它让我们在与三爷爷的战争中，在追打与偷袭时，占了上风．从旁边的屋檐下钻出来，偷偷跑到树下，伸展开小小的手，采摘那粒心目中最好吃的果实．咳嗽声响起，我们便用力从那条小路，飞快跑开．
　　那天跑得慢些，快被追上了．伸手拉动水井边柳树上拴着的井杆，横横地树杆上系着竹秆，那竹秆下方一孔．孔中系一绳，绳上有那家打水忘记取下的桶．跨过井沿，站到水桶里，那水桶忽悠一下，四周一暗，我便到子水井里了．身子在水井里晃荡着，闪闪烁烁地一圈亮色，圆圆深深的亮色，直直的如同一根柱子样的光芒，从天空刺下来．
　　晚上，梦里到了龙王家，见到龙女，见到一个姓柳的年青人，三爷爷似乎就是脾气火爆的龙女叔叔，手舞黑黑长长的烟袋锅，一下子磕飞了一盏水果，水果温柔地飞舞在空中，一粒粒地落在我们膝盖上，头发上，口袋里．
　　那分明是枇杷果，是每当枇杷成熟后，三爷爷随即一盘子一盘子端给每家的，黄黄的，圆圆的，亮亮的，枇杷果实．



河边有树之一　　木瓜树
河边有树之二　　花椒树
河边有树之三　　石榴树
河边有树之四　　井边柳
河边有树之五　　无花果
河边有树之六　　橡子树
河边有树之七　　枇杷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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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老师的文章，实在，实用，精悍．向郑老师学习．

梨树　河边有树之八　　


　　那是梨花正开的浓，零零星星的雪白，慢慢地延展着，一点点白，一线线白，一条条白，一片片白，最终成为满世界的白色。果树很稀，树下种着菜，牛皮菜，那种最易生长，最难吃的菜，是种得最多的。白菜，黄瓜，辣椒，青豆，蒜苔，芹菜，一季接一季的在树下繁忙的生长着，还有在树下繁忙地观察梨花，观察那小小的梨，一群孩子们。
　　菜园了，其实并不全种菜的。
　　在竹溪县城护城河与316国道之间，就是马家菜园所在地了。紧邻河堤的菜地没有种菜，自江西馆到观音阁间，宽有一百多米，上下有四五里地都是果园：紧挨着公路处，却略有差异的，下至窑货观街，也就是观音阁村部所在地，上到江西馆略下三百米地，全是莲藕田。中间一条线，除了菜地，都是菜园子住家户了。
　　河堤是破旧的青石条垒成的，说是破旧，因为那些石条断断续续的，条条裂纹交错密布，从河堤南侧，也就是果园里，时不时从缝隙里可以看见河道里水流，轻缓地流动着。蚂蚁草长满了河床，偶有卵石中间杂白火石，从烧田坝流下的那条河，弯弯曲曲地向上方，那条河道的西北方延伸着。只有在大河涨水后，小河道会改为向东北方，顺着水流方向扭动。但过不了几天，小河道再次向西北向，向河道上方延伸了。
　　果园正中有一个看棚，几根粗大壮实的白杨，搭成房子模样，棚分两层，二层四面用草密密编织，用竹棍夹一层，然后又是一层编织草夹上。四面各留四四方方一窗户，里面住着看果园人，随时可以掀开窗户看外面果园的。棚下却又有一井，那是专为看棚人用来冲凉的。
　　夏夜蚊虫飞来飞去的，梨子还很小，也是能够入口的。看棚人早就到了。他把我们招呼到一块，点上一束艾蒿，依依袅袅上升的烟雾，慢慢地布满了看棚。烟雾挤满后，轻轻地打开窗户，蚊虫吵闹声就少多了。故事就从看棚人嘴里钻出来。
　　张飞有秦琼厉害么？那丈八蛇矛总比又锏长得多呢。关公有李元霸拐么？八十一斤的青龙刀怎比得上八百斤的铜锤？我们疑惑着，那些古代的英雄，为什么不到一块比一比？看看到底谁最厉害？
　　故事很长，烟雾很浓，月亮也很白，睡意也渐渐地浓了。在一声两声的推嚷中，昏昏沉沉地爬下竹棚，竹棚的支柱似乎变得很长，怎么也踩不到下去的横木坎。快点下去呢，怎么不走？性急的黑一展身子，从棚门口飞下来。身子在水井边打着转，扭着腰朝棚子一仰，爬在井边地上，一只脚空空的悬在井口咧。
　　那天的梦，在张飞的长矛舞动中，大吼一声是自己么？怎么手中有一柄粗大的铁锤，上面似乎还有李元霸的名字，那是他送给我的么？从高高的山巅飞到低低的水井里，身子轻轻地如梨树叶片。
　　梨花乱飞滥开的时节时，钻进果园里只是抬头看着树，一团团树梢，枝枝叶叶四处张扬着，星星点点的白花如雪，使劲一脚踢在树干上，梨花漫天洒落，头发，肩头，衣服甚至衣袋口，圆圆一片，薄薄软软的，肉肉松松的，在那个雪的世界里，张开嘴，总有一两片梨花掉落进口中。淡淡的甜，薄薄的香，浅浅的酸，还有丝丝的苦味咧。
　　小小的果粒，繁星样点缀着夜空时，我们也会挤到河堤来，蜷腿坐在青青凉凉的石板上，苍凉古朴的歌声，调子从一个很低很沉的地方开始，从胸腔里一丝丝拉出来，听时总有一种让人流泪的感觉。开口唱道劝郎要行孝，父母养儿思难报。劝郎做官要清正，做官要学包文拯。几个没结婚的嘻笑着想媳妇了，扯开喉咙就吼，哦想做媒的，做媒的狗东西！哪些事情得罪了你，还不把亲提。
　　歌声如梨花一样，满满实实地挤进我们心灵，片片飞舞，点点渗进血脉，融入骨肉，沁入灵魂里，不知哪一天，忽然就长成果实了。
　　小小子，坐门槛，看什么？看媳妇！偷偷跑进果园里，捡一块泥巴，打下一枚梨子，口水在嘴里直转悠，酸酸甜甜的，凉凉冰冰的，慢慢沁满了一嘴了。
　　偷一枚梨给媳妇吃咧。
　　可是，媳妇是什么的咧？


河边有树之一　　木瓜树
河边有树之二　　花椒树
河边有树之三　　石榴树
河边有树之四　　井边柳
河边有树之五　　无花果
河边有树之六　　橡子树
河边有树之七　　枇杷树
河边有树之八　　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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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树　河边有树之九　　


　　三队多梨树，二队多苹果。
　　竹溪县红光大队有五个小队，大裕沟处是一队，江西馆河沟以上是四队、五队，它们都是农业队，是不能种菜的农民。二队、三队是种菜的农民，那种拿着蓝皮本本到粮食局买米面的农民。当时叫做贸易粮，跟商品粮没什么不同。我们三队在河边栽种的都是梨树，邻近大裕沟河处的二队，就种植苹果树了。
　　这是我们父辈们朴素的思想表现吧？不让同一种果树集中在一块？我们喜欢到二队去玩，却不是因为苹果与梨的不同。只是因为二队看棚的是故事篓子。
　　看棚在近河边不远菜地，比我们队上草棚简陋得多，只是几根木头简单的搭架在那儿，用麻绳密密紧紧地捆绕住。第二层空空荡荡地，没有编织草，没有编竹架。看棚的人坐在棚上，抬头四望，远近无不入目。
　　这草果园，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早在解放前，这儿看棚的，是马家祖爷爷还是太祖爷爷呢？家族让他看守果园，空空的草棚，他只带着一部书，那种从后向前翻着看的，黄黄地，粗糙的，软黄皮纸《三国演义》。据说，夏季看果园时，他把那本书从头到末翻看了三遍，里面的人物与故事情节，再也没有人能够难倒他了。无论是谁，随意的提一段里面的情节，他都能够把前后事情一一叙述清楚的。
　　一天晚上，他从看棚里大喊大叫，最终冲出看棚，在菜园苹果树下来回走动，东瞄瞄西看看，找着什么。短裤红红的，在清明的月色下，如同一团火，熊熊地燃烧着。你躲在那儿？别再藏起来，好么？
好么？我们结婚，好么？
　　那声音凄清而忧伤，据说，以后有几个月，菜园子里的家族人，都不敢走近看棚下。自然，无人看管果园的肥水剪枝松土了。这倒让那年苹果得到一次大丰收的，产量远远的超过了往年。影响不仅仅是这样，那些苹果树，据说听了那声凄婉幽冷的声音，在第二年，多开了半树花，最终苹果结得比头年又多了一半。只是，那苹果又小又青，不大好吃。有人抱怨他，不该怪叫怪喊，伤了树神的心咧。于是，第三年竟然结得苹果又小又少。
　　你是谁？
　　过了很久，冬雪飘飞，冰柱如铁，河面似银，远山如玉，果园看棚仍然简陋如昨。里面住人一个。你为什么不来这儿啦？貂蝉，你在哪儿？你为什么不来呢？
　　一百年过去了。苹果园的树换了一茬又一茬，几株老树粗壮如桶，曲枝盘旋纽结伸展着身子，旁边的壮树一步也不退让的挺直自己，尽力的向上、向四周延伸地盘。不老的，是那些故事，那些与故事有关的家族变幻，那是最可靠最老实的人，才有资格看棚的人，流水样低语喃喃。
　　那是与三队看棚不一样的世界，没有远离我们生活的梦幻与妖精，没有从书册可以看到的传说与神话，也没有家长里短的你错我对的话头。那是一个马家来到竹溪县的故事，第一代祖先名字与事迹，那时生活在竹溪这个似乎如远古般荒芜的山坳里。往前溯，是 “解手”来逃脱移民捆绳的话头，是大槐树下万人群聚如蚁的场面，那时，有个马家祖先，把一口铁锅，轻轻地敲击成四片，其中一片，来到竹溪县。
　　那块铁片，在十几年前呢，还在家族内供人传看。看棚里，老人的话头似乎如线团理顺了丝，悠悠晃晃的，不急不徐的，从古老的世系谱碟梳理起，一支支一派派一系系一家家，如树干抽生侧枝，侧枝生发细枝，细枝又长出小枝权，小枝权开出花结着果实。
　　很多话头，沉沉地积淀在我们心灵深处，哪一代有个能干的祖辈呢，他做过哪些事？哪一代有个聪慧的女儿，马家的女子开出了怎样灿烂耀目的花儿！哪一代有个孝顺听话的儿子，一辈都听从他家老人的话咧！还有哪一辈，有一个热心助人的，他最终娶回了菜园里再也打不到那么漂亮的媳妇呀！
　　我们是话尽头那一枚苹果，远远地，默默地，站在看棚下听故事。


河边有树之一　　木瓜树
河边有树之二　　花椒树
河边有树之三　　石榴树
河边有树之四　　井边柳
河边有树之五　　无花果
河边有树之六　　橡子树
河边有树之七　　枇杷树
河边有树之八　　梨树
河边有树之九　　苹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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