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灾 6月6日 湖南省涟源市湄江镇大江口中学 吴树叶 417109
整整下了一天暴雨,洪水已经淹灭了校门前的公路。学校一再强调:放学时班主任一定得告诉学生必须绕道回家,不能趟水过河。我匆匆向教学楼走去,在经过操场时,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慢慢地走在田径场的跑道上,嘴里叼着一支烟,斜着眼挑衅似的望着我,他的眼神分明告诉我:“我在抽烟,你能拿我怎么样?”他歪着头,像斗红了眼的牛正蓄势发起进攻。跑道上积水很多,同时天空中仍下着蒙蒙细雨,山岚在不断地升腾,乌云仍在不断地聚集,一场更大的暴雨近在眼前,可他一点也不在乎,。雨水淋湿了头发,他用手往上抹了一把,又将头用力地往上扬了扬,所有这些连起来看颇像在模仿某个歌星夸张的自做多情的动作,但此刻发生在他身上,则显得尤其滑稽。但他自我感觉一定非常好,因为他与我檫肩而过后,仍旁若无人地继续沿着跑道向前走去,全然不顾洪水正悄悄地向校园袭来,或者说他压根儿就在等待一场洪水的到来吧。我回头张望时,他正从裤袋里掏出一盒烟来放到嘴唇边,咬出一支,然后点上火,那娴熟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在表演。我猜测他此时一定有一种什么愿望得到满足后的快意,并且敢肯定他是一个刚刚被某学校开除的学生。他带着对所有学校和老师的怨恨而来,他现在正为摆脱了学校的束缚而兴奋,为再也无须诚惶诚恐地躲着抽烟而沾沾自喜,为能成功地发泄仇恨和不满而自鸣得意。 我来到教学楼,透过窗口窥视学生的学习情况。李明正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口水从嘴角边悄悄流下,将书本浸湿了一大滩;挨窗的张聪正在聚精会神地给“老相好”画素描,可惜基本功太差,把那副顾盼多情的神态画得呆头呆脑,全无一点生气;黄志正将脚搁在凳子上,全神贯注地剪脚趾甲,剪完后将手指伸到鼻子下,这才难受地皱起了眉头。这时候最忙碌最着急的是口干唇燥的李老师,厚厚的镜片折射出惨淡的白光,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他准备结束新课的时候,又觉得不放心,于是又请张聪回答问题。张聪放下画笔,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斜着眼望着李老师,说:“不知道。”李老师有点按捺不住了,走近张聪,厉声道:“刚才你干什么去了?”而张聪依然一副油腔滑调的神态,耸了耸肩,说:“听课呗。”李老师这时瞥见了桌上的画稿,气得全身发抖,憋得满脸通红,说:“你这种学习态度。好,你先出去,我呆会儿再跟你谈。”“出去就出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张聪竟满不在乎地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教室。
我叫住他,问:“往哪里去?”
“回家去呗,是李老师要我出来的。”听他的口气,仿佛义正辞严似的。
“李老师说了要你回去吗?”
“他是这个意思。”
“李老师说待会儿跟你谈。”
“没什么好谈的。”
“那么,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
“你知道你错了吗?”
“知道。”
“错在哪里?”
“没有认真听课。”
“为什么不认真听?”
“听不懂。”
“不懂就问嘛。”
“不想问。”
“想不想读书?”
“不想。”
“应不应该告诉你父母?”
“随便。”
当然,我跟他的谈话还将继续。不过,我的心情实在太沉重,觉得心里好苦好苦,反思自己是不是教育的热情还缺少火候,但我深深地懂得要融化眼前这块坚冰有多么艰难。我默默地望着汹涌而来的洪水,它们正挟裹着污秽的杂物冲进了校园,很快淹没了田径场。刚才那个小伙子已经不知去向了。浑浊的洪水无孔不入,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学校的围墙崩塌了一个缺口,不一会儿,老教学楼下面便成了一片汪洋,新教学楼与教师住宿楼也已被滔滔洪水隔绝了。
我望着眼前这场始料不及的洪水,心想:待会儿放学后,我们的同学都能自觉地绕过这因为污浊而深不见底的洪水平安地抵达家中吗?我望了望张聪,又望了望被洪水摧垮的断壁残垣,心中充满了忧虑。也许,这暴发的山洪用不了多久就会自然消退,只要将通学生留住,所有学生便可安然无恙,那时,围墙可以修复,校园可以清扫,一切都可以使之焕然一新。可是在同学们心灵上泛滥的厌学的洪水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消退呢?它造成的损害要什么时候才能弥除修复?看着一脸迷惘的张聪,想着刚才那同样迷惘的小伙子,我忧心忡忡。
|